王氏定神找到一处丛菊并开,移了移站步,斜斜比照了两次,才弯弓射箭。众人皆是不输二人地专注,聚精会神地跟着那箭头移动目光,不知谁最早发现一边击掌一边道:“一箭双雕哇!”王氏一箭射下密密连生的两朵菊花,箭头又巧妙避开其他的根茎,不多伤一朵。王氏又是自喜又是期待地看向明贤:“该你了!”
明贤也因王氏的箭术眼前一亮:“姐姐好厉害!”射术不难,可是二人射花用的是武将的弓,一怕力软拉不开弓,二怕用力过大一射就倒了大片,三怕瞄不准花冠偏了箭头。明贤知是最后一次,卯足了劲儿撑开弓,有穿云入地之势。王氏见明贤上弓辛苦,连眉头都蹙起,知她用了大力气,有些好奇她要如何射最后一箭。明贤最后一箭放出去的时候同样吸引了许多目光,那箭头气势很足,出弓的瞬间,弓弦被震得“砰”的一声甚至掩住了箭飞出去的声音。
不知哪位“哎呀”地惋惜了一声,明贤的箭擦过一朵怒放的金菊的花冠,直直飞进前方的树身,只将两枚菊瓣钉在树干上。
明贤也可惜地皱了皱眉,愿赌服输,瘪了瘪嘴向王氏笑道:“我输了,夫人箭术果然承袭王氏,风范一流。小女甘拜下风。”身边的人为王氏喝彩,也因明贤年少就有此箭术暗自称赞。明贤输了,秀端到则灵身边去,她叹气惋惜,则灵却眉眼弯弯地笑,眼中是浓浓的喜悦。明贤不曾下注金,又是初来乍到的新人,本就不打算赢了拿走王氏的东西。
王氏的丈夫被她使唤:“你这呆子笑什么?去看看能不能把妹子最后一箭收回来。”王氏这句才是指点了众人,王氏的丈夫力大,走近明贤最后那支箭时,第一次居然没把箭拔出来。虽是她丈夫没用力,但也显出那箭插得极深。他一手抵住粗壮的树身,另一只手抓住箭身狠狠往外,箭头卡在了树里,众人听得一阵箭出来时摩擦的“喀克”声后,他才把箭拔了出来,身子也跟着往后踉跄,两瓣金菊静静飘落。王氏才笑道:“你这呆子知道妹子的厉害了吧!看得见的是我一箭射双花,看不见才见妹妹的本事。”明贤像是心事被戳破有些窘,不知何时则灵已经站在她身边。
王氏转头揭破阴谋般的对明贤笑着,则灵轻轻用手肘推了下明贤,明贤便不好意思地像只小兔子一样向王氏靠近,她搀着王氏的右臂,软软叫道:“夫人。”王氏道:“我哪里要你让啦?你这坏孩子!以后别叫夫人,就叫姐姐,你刚才叫我那一声我听得舒坦。你倒是比我家里的几个妹妹都有出息!”见她也未因自己的小心思生气,明贤便笑着又叫了她几声王姐姐。
王氏的丈夫走近则灵,夸道:“这三姑娘好厉害!”则灵得意,轻弯了下嘴角,从容道:“那是自然。那可是某的妻房。”王氏的丈夫才想起来则灵与贺兰府有一桩婚约,哈哈大笑:“那可好,等你二人成了婚,你嫂嫂又多了个好妹子陪着一起射箭了。这三姑娘可真是我妹子了,那梳子也是你嫂嫂心爱之物,就送给她做咱们初见面的礼物,莫再推辞!”则灵笑着作揖:“谢哥哥嫂嫂!”
众人乐着回了宴席,王氏拉着明贤的手走在最后说话。王氏说了自己的家世与名字,她父亲与明贤的外公同为“东宫三师”,名叫长离,小字婉婉,明贤是断不会像她丈夫一般叫她婉婉了,只依旧叫王姐姐。明贤笑道:“姐姐果然出生王氏名门,书香世家,“婉婉长离”,好美呀。”王氏一笑,难得有女子读过这篇文章懂得她名字的典故,于是夸道:“你贺兰家也不差啊!想当初我家那个武夫李二肚子里没什么货,还嫌“长离”这两个字的意思不好呢。”长离的丈夫名叫李钰,在家行二,出生陇西李氏。明贤道:“我也是侥幸,家父久慕陆机之才,同我讲过这篇,可惜只记得这两句。”
王氏笑道:“我可是记得的,元辛与贺兰家有亲,左右就是你了。”明贤怀羞,含笑默认。王氏越发觉得她可爱,道:“说来还有些好笑,我的姑母正是元辛的阿娘,可惜她去得早,我未曾多见她几面。我可是元辛的表姐,只是他与李二玩得亲近,只顾兄弟之情,也不叫我一声阿姐,反而叫嫂嫂。”明贤惊喜道:“是么?姐姐竟与六公子有如此缘分?”王氏道:“你记得“婉婉长离”,可记得“鹤鸣九皋”?”明贤自然知道“鹤鸣九皋,犹载厥声。况乃海隅,播名上京。”,便道:“姐姐不止箭术精湛,文赋也很精通!”
王氏摇了摇手笑:“我不同你谦虚,我是真真只会这一篇。我这个“婉婉长离”是祖父赐名,祖父也很爱陆机。元辛生下时随母亲返王家探望外祖,家中久无男孩儿,我祖父又看重女婿谢太傅的才华,便以“鹤鸣九皋”为元辛取了个乳名,叫阿鹤,你可知道?”明贤重复道:“阿鹤?”又灿笑道:“我可不知道,姐姐告知我后,我便守口如瓶了。”王氏道:“也是,元辛都这么大了,再没人如此叫他了。”看着人都回去了,便拉着明贤快步回席。
则灵也是个大方服输的人,等众人坐定,他便道:“三姑娘虽赢了嫂嫂,我的射覆却输得实惨,如何都是要有个罚的。”有人便问:“如何罚来?”则灵笑道:“我既是最小的,并无赖一回自己定罚。”也无人与他较劲,他与一边不知何时支起了鼓的大使以及怀抱琵琶的郭善才默契对了一眼,抽剑出鞘,一个挺身从案后跃出移到宴席中间的空地上。
大使击鼓,郭善才拨弦,则灵身姿潇洒,剑身随之流转舞动。
明贤善射与弈,元辛有技艺。则灵随音乐而动,不受琵琶的制肘,反而将鼓点和琵琶弦动化为自己的节奏。他一式插步抱剑,上前一步,右手执剑向外划弧,身子前倾。鼓点两下重击,琵琶轮指一停,他右脚后撤,腿微屈,右边手腕放松上翘剑尖,眼随剑动,目视剑尖,再随音乐移动,盖步压剑。他锦衣束冠,却丝毫不受限制,仿佛放浪形骸、自由散漫的剑客诗人,明贤看着他飞扬的身影,便想看他在家中披下长发、随意悠闲的样子。王氏说他有个“阿鹤”的别名,倒真是贴切,他一动一顿都像极了流连云天的飞鹤,身瘦形长,身段优雅又行动自如,不受拘束,一招一式极有力度并不笨拙。
秀端似乎没有见则灵舞剑,看得入迷,其他的人也看得过瘾。李钰技痒,也拔剑上场,道了句“我来!”,则灵走远一步给他腾出地来,二人似在切磋又似在作援引,一同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