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路见奇遇(1 / 1)如夫人首页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俗谚泛指往下扎根的教育栽培,将会惠及后代的子子孙孙,并让一个贫穷国家慢慢强盛富足的意思。    他们在做的计划,跟这两句俗谚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努力的方向不同,收到的结果也会不一样。  但终归是希望双赢的局面。  凡间的居民,神界的城隍,各有斩获,各有所归。  才不枉他们这三年日夜燃烧自己冥寿的努力。    谁先起的头,谁就先当示范。  之后其他的村城隍在调查自己管理辖区全部状况后,在依样画闵崇文的配套葫芦,帮助自己的小村人才物力具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去安排会路过的显达王孙公子,品尝新奇的小食糕饼,在製造机会,把两个人缘分结的更深,在藉由这位福禄俱全的贵人,在当今天子某日举办的宴席上,或者共叙天伦的时刻,将这道千古难得的糕点顺势一提,要是引得几位握有至高权力的上殿们注意,事情便是成功了一半。    另外一半却是要人才娴熟的技艺,不畏大排场的胆识,以及面对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坚决态度。    若是成功得到他们赞赏。  扬名天下那是桌上捻柑的事情。  连带地亦会带动类似的糕饼製作潮流。  可在各地竞相模彷,久了,原本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糕点小食,却是变得有开茶肆酒楼的厨子会做,虽说味道不能还原到一样,但却失掉了它的独特性……    人毕竟是人,没法子想到往后百年千年的变迁去。  神之所以为神,却是比人看得更明白,想得更远,谋划的自然是更细腻周全。  糕饼小食太过单一,得要在延伸出相关的周边物品才行,而且要变着花样,推陈出新,不能落于俗套。    他们除了多研拟几个样式小巧,作工简单或繁複的小食糕饼,跟着讨论几款配合这些吃食的碟子碗盘等色彩图纹、盒子的材质、篮子的造型编织等琐碎杂务。    甚至有的村城隍异想天开,要在自己的小村培养几位颇负文采,会进京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在十年寒窗无人问的劳苦,安排他们的亲眷妻子学会这些个小食糕饼的做法,待的每次刻苦读书提笔写文章的宁静夜晚,上个热腾腾的夜宵,使得他们在感到飢饿,可以配着粗茶吞下。    在参加几场地方考试,能够做个携带方便的乾粮,提供他们闭门考试所需的营养热量,待得一路做到金銮殿前奏对的两榜进士,这小食糕饼的身价自是跟着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喻。    闵崇文听了这办法亦是可行,但需要长久醖酿的时间。  仍旧吩咐与会由不同小村找来几位低阶文判官一字一句的详实记录,候着散了会,在把纪录的册子,由这些村城隍带来的文判官轮着翻阅,确保与会过程的公正性,在请这群文判官,村城隍在签名盖手印。    他们在共同举荐一位书写不会带入个人主观的文判官,把这些记录删去不必要的旁支末节,整理出清楚的摘要,在重新腾抄成册,派使者发到他们的案桌,让他们对照着实施。    这一碟的如意五彩凉糕,算是这时期出现的作品。  但口味有经过不断地改良,造型亦是随着个人的喜爱揉捏。  双尾的如意造型是他在当村城隍快卸任时,偶然在杂书上看到挠背嵴痒痒的凋刻各种华美图案如意,恰巧手边用素瓷碟子装着的是五彩凉糕,他那时想到村尾有个丧夫三年,为夫守节,要养三个孩子的寡妇,用早年积纂的钱财在离三个村的热闹街市上盘了间铺子,专程在卖麵饭糕饼给往来的路人。    她第三个儿子对读书有天赋,平日就在村塾裡和先生学习。  因着年纪尚幼,看不出好坏。    闵崇文将此事上了心,寻了文判官调了这孩子的运簿一查。  发现这孩子的祖上代代大多是背朝蓝天,面朝黄土讨生活的农家,可为人善良,不太愿意杀害禽鸟,有点积蓄,便到市集买囚于笼子裡的动物放生,无形中,帮后代子孙和自己增添了许多的阴德。    加上这孩子累世不论为官为商为农,都禀持着良心在待人接物,更有几世为了维护真理大义而以身殉道,光凭这点就得到天地神鬼的尊敬,在他生前死后不敢太过作难。    他的母亲是位孝顺公婆,持家有礼,愿意接下经济责任将三位孩子教养成人的难得女子。    林林总总的因缘交织在一块儿,注定他将来是三次隐居三次被皇帝遣使者,以国之栋樑身份相请入阁的重臣。    闵崇文遣退文判官,坐在案前思考半日。  他决定要把这项五彩凉糕的小食,先找技艺精湛的厨娘试验各种吉祥线条造型,确定凉糕对哪款造型能够维持到入口的时段不散掉,在把这款有吉祥线条製作的五彩凉糕办法,由他亲自悉数传给这位寡妇用来维持一家生计。    该要创造什麽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将这项小食的製作方法赠与给那名妇人,教他伤透了一阵子的脑筋,每日处置公务外,剩馀的空档,他都在瞧着有登记那女子的名字运簿来回琢磨。    守株待兔,总会被他逮到机会。  那天是个弥漫着迷茫白雾的黄昏,名唤七贤的妇人,惦记在村塾上课的小儿子,过几日要到乡裡有名的书院去应试,便早早地把器皿桌椅擦洗乾淨,关了店门。    她想着小儿子要孤身离开这个家一段日子,衣服鞋袜,文房四宝,吃喝行走,到哪个地方样样都要花费。    扣掉平日家庭店舖的各项开销,七贤的裤兜中仍存有一笔小钱,就是要留着给小儿子求学读书专用。    七贤捏着天天随身摆在围裙袋子几张沾染油污的银票,一门心思全扑在要如何帮小儿子准备行囊的思绪,顺道要换几个碎银子,让他在街上随便找个摊位买食物裹腹,有小钱能找得开,不会误拿了大的票子,被不肖商人给诓骗,换作是假的票子铜板,要是被行家识破,误认他是拿□□换真金的骗子,不仅对他的名誉有损,将来真的在仕途上有所进益,这陈年旧事,亦会被多事的御史翻出来到皇帝面前参他一本,要是惹的皇帝震怒,不止他的官位不保,怕是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家产充公,贬为贱籍都是有可能发生。    她思及此,可愁得心绪不宁。  打算要请教隔壁一个儿子考了秀才的邻居妇人,看是要怎麽准备小儿子的行囊。  去布店扯几尺棉布,趁着煮完晚饭,坐在灯火下帮着缝几套替换的衣裤,对她是小菜一碟。    七贤的主意既定,抬脚要往街尾的布庄走去。  途经一个挂满各类书画捲轴的摊子,不禁联想到前几日小儿子赖在她怀裡,跟她讲的话:“娘,先生说儿子的字骨骼清瘦,一撇一捺虽有俊秀之感,却收的不够利落,没有身为男子的刚烈直率气势,将来要是考个童生,纵使文章的内容别出心裁,却会输在字迹的表现好坏。”    七贤在未嫁前,自家生父是屡试不第的举人穷老爷,她担着长女的排行,从小跟在母亲的左右,帮助料理家事,对考场的规矩多少有些耳闻,知道字若写得不好便可定人生死––––若不是之前二儿子靠着苦练毛笔字,得了当代名家大儒的赏识,被收为关门弟子,传授学问,逢年过节便会归家团圆,吃穿嚼用都由大儒的帐房专程支应。    无形中,减轻家裡之前为了凑长女六十抬嫁妆的庞大花费。  现在却剩栽培小儿子唸书考取功名,光耀夫家的门楣,弥补她遗憾外祖父在临终前仍旧念着的两榜进士遗愿的未知消耗。    砸锅卖铁。  吃糠咽菜。  她拼着这把身子骨不要,也要亲自把小儿子送上遥远的皇家金銮殿,过着他们曾经渴望的辉煌人生,享受着名载青史的万古流芳。    “我的好琏儿,小小年纪就肯听夫子的教诲,要改进自己在读书写字上的缺失,不枉为娘日夜辛苦操持着这个家,就是盼着你能知所上进。”七贤记得自己搂着小儿子孱弱身躯,笑着承诺:“在娘还在当姑娘家,外祖父还在世时,搜集了不少书法大家的名帖,娘颇得外祖父疼宠,三岁启蒙即是被外祖父抱在膝上,观着唐朝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认字,笔力犹劲,真情流露,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作。若娘要是在街上看到类似的名碑拓帖,不管多少钱,都会买来给你临摹。”    她坚决的视线快速地扫了悬挂在架子上的捲轴题字,在其中发现了熟悉的墨迹拓印,便驻足在摊子前,不肯在往前挪一寸,双眼却是盯着那幅捲轴不放。    她的举措引起了顾摊的中年落魄书生注意。    他抚着长鬚顺着她的目光往那幅捲轴上瞧,主动啓口介绍:“大姐好眼力,那幅字帖正是唐朝颜真卿大家失传已久的多宝塔碑真迹拓印本,是早年家父收藏之一,妳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取下来给妳仔细看看。”    七贤被一个沧桑的男子嗓音拉回了意识,当视线转到他历经风霜的脸上,即知他应该亦是久试不第的落魄举子,因花完了家裡的钱,又没生存的一技之长,逼不得已,得将祖父辈珍藏的字画书帖,扇子砚墨用个背箱装着,像附近的店家租个木架桌子,寻个可以摆摊的空地,自己组装整理,就行向路人吆喝叫卖。    她朝他客气地点点头,但放在兜袋的手却把票卷捏得更紧,想要先与这位书生攀谈套交情,瞧着到时能不能杀个价,用她能负担的银钱买到:“瞧着这位公子学识颇为渊博,应该是有功名在身的样子,怎麽会在这个数九寒天出来摆摊呢?“  “大姐的眼力实在是好,难怪能在这诸多帖子裡相中颜大家的文稿。”既是被七贤看出了目前的困境,书生早就捨弃了一文不值的傲气,和颜悦色地跟七贤慢条斯理地讲叙:“若不是家计困难到没米下锅了,谁愿意拿祖父辈珍藏的笔墨纸砚,扇子香囊出来变卖,就是图个温饱而已。”    “我虽是有举人功名在身,但架不住进京赶考的盘缠昂贵,所作的文章不受历年主考官赏识,早熄了求取功名的心思。“书生苦笑着摇摇头,”适逢家裡儿子生病,四季延医不断,抓药也不停,妻子为了要忙家务,照顾儿子,无法出去给人打杂工,只得趁空做些手帕鞋袜,託隔壁邻居大娘带到热闹的集市帮忙代售,赚点钱财维持家计。    他惭愧地伸手比了比自己:“而我忝为一介读圣贤书的文人,却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养家活口之能,却累的我妻子长期地做女红补贴家计,熬出了眼疾,视人看物却没有以前清楚,本想要找大夫给妻子诊脉抓药,但妻子却直言为了儿子的病,花了不少钱,连家裡的很多支出都是一省在省,没法省的就拉下脸皮登亲戚故友的门,跟他们画押借资,借到不能再借,才动到了这些字画拓帖的主意。”    “想着要拿去当舖当点好的价钱,回去给妻儿救命,却被当舖的掌柜鑑定后,说我手上这些全是假货,想要我用便宜的价钱贱卖给他,我不愿意,立马被他的手下推掇出了店门。”书生两手一摊,一脸无奈,“这十里八乡,有出个秀才就不得了,更别说是举人,那是凤毛麟角。”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摆了这麽多天的摊子,竟没有一位识货的人停留片刻,却是让他站在这边吹了好几日的北风,仍没做到一次买卖。     该讲是他卖的名碑字帖,笔墨纸砚不够吸引人呢?  还是他的运气欠佳,摆摊摆了大半天,仍不见个走过的行人抬头朝他这边望一眼,更甭提是停驻听他讲个两句话。    好不容易有位妇人途经他的摊子,目光一扫悬在这架子上的字画拓碑,相中了唐朝颜真卿在四十四岁的巅峰之作《多宝塔碑》,便可作简单的推论,这妇人不仅识字,指不定在做姑娘时,还曾被博学的鸿儒教他如何看大家字帖,并建议她该挑哪几位名人的字帖来练,在每日练字的过程中,还会被逐一审视字体的架构,一横一竖,一钩一画,一撇一捺,有没有写出力道,在运笔时可有迟滞,在转腕的连接缝隙,没有一气呵成……情之所至,意兴遄飞,却没有条条框框的束缚,反倒是能获得好的作品。    如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那是别人拍马都赶不上的绝世佳作,曾被唐太宗指定要在亡故陪葬在昭陵的珍品之一,足可见的此作品价值连城,很得历代皇帝的青睐。    在听妇人的谈吐,便能知道她的祖父辈有八成是出自诗书传家的百年望族。  可惜嫁的夫家实在不出色,白白浪费了她的好教养。    七贤闻罢书生的遭遇,内心颇为酸疼。  在想到自己当姑娘家时,父亲一味醉心学问,对家裡开支一概漠不关心的情景,她感到一阵黯然,甚至有隐隐的痛恨。    每次跟那群自诩为风流雅士的酒肉朋友上馆子吃饭,都找母亲拿钱,拿不到便殴打母亲出气,要不就问都不问母亲一声,自个儿去母亲的妆台,翻找收藏簪子的木盒,抓了几枝赤金鎏金的团花短钗,上当舖跟掌柜讲了死当,换得一笔为数不少的银钱,偕同那群溷帐去逛窑子。    在对比眼前这男子,同样是书生,同样没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的妻儿。  但他肯捨弃无谓的面子,放掉读书人的骄傲,将原本要传家的珍贵名物摆到街市兜售,证明他还要妻儿,还要这个家。    那些被追捧成价值千金万金的文稿名帖,到底比不了一家的和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