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寻珠从御膳房端着一碟杏花糕回来时,上元宫里的灯火已熄了大半。 早前安和公主一直念叨着要吃杏花糕,她才去御膳房取杏花糕,没想到等她取回杏花糕来,安和公主却又睡了。 倒真真是小孩心性,不过,蒋寻珠觉着,这安和公主倒并不像旁人眼中的安和公主那般天真无邪。 思及此,蒋寻珠眼中闪过波澜,她脸上并无愠怒之色,她看向守在门外的粉衣小宫女,缓声道:“公主可睡下了?” 粉衣小宫女不由地红了脸,她暗暗想,难怪公主为了这蒋公公亲自向西厂要人,这翩翩少年郎,何人不起心思呢? 她点头如捣蒜,她怯弱地道:“禀蒋公公,公主已睡下了。” 粉衣小宫女的心思,蒋寻珠自然不知,她微微颔首,清丽的脸上浮出几分笑意。 这几日安和公主一直缠着她,她倒是无法脱身,如今,既然安和公主已睡下,她便可去西厂探一探那古井了,探完古井后,蒋寻珠还打算去看一看上清宫中的皇帝卫徵。 把杏花糕塞给粉衣小宫女,又吩咐了粉衣小宫女几句,蒋寻珠佯装回房,等走到无人处时,她才一个闪身,踏进这苍茫的夜色。 夜里幽静,宫中四处行走的只有巡逻的侍卫,蒋寻珠这些日子早已摸透了侍卫们巡逻的规律,躲开这些侍卫于她,并不是难事。 只是,她总觉着宋连城有什么要紧事未曾告诉她,蒋寻珠拧着眉头,等回了天庭,她定会送宋连城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 还未到西厂,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听侍卫们的交谈,蒋寻珠方知,原是霜枝院里出了刺客。 竟有人跑去刺杀贺岚? 蒋寻珠眉心微蹙,有这刺客在,这么大的动静,只怕安和公主也会被惊动,若是安和公主发觉她不在上元宫中,只怕会怀疑她。 安和公主并不如宋司命所说那般天真无辜,这卫徵遇刺一事,是否有安和公主的手笔?蒋寻珠并不知晓。 这夜探古井之事,还是日后再议罢,思及此,蒋寻珠快步回了上元宫。 刚踏进房中,蒋寻珠便察觉到一种奇怪的气息,这房间里还藏着另一人。 她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各个角落,最后,她停在了浴桶上。 浴桶上还浮着玫瑰花瓣,她并不讲究,只是送水的小太监为了讨好她,这才在热水里加了玫瑰花瓣。 只是,今日因着安和公主,她还未曾沐浴。 她缓步走到浴桶旁,说时迟那时快,水面上忽冒出少年惊慌失措的脸。 少年穿着黑衣,眉目间还留有几分稚气,瞧着十七八岁的年纪。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房外传来,蒋寻珠愣了半晌,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宫里在捉刺客,而她房里偏偏藏着一名来历不清的少年。 她把手指放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少年不要出声。 其他倒还可以伪装,而这人眼中的惊惧与慌张却是做不得假,这人就像一只惊慌的小兔。 这年头,连进宫行刺的刺客对都这般不称职么? 不过,蒋寻珠想,作为上仙,她对凡人一向是仁慈宽厚的。 思及此,蒋寻珠弯起嘴角,在她那如画的眉眼间,不自觉地流露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风情。 少年先是愣了片刻,随后点点头,缓缓地把头沉入了浴桶中。 用水拍了拍脖颈与脸,蒋寻珠扯了扯衣衫,装出一副刚沐浴完的模样,随后,她好整以暇地看向推门而入的人。 来人正是安和公主,她披着一件红色披风,看起来行色匆匆,仿佛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她亦是笑着看向蒋寻珠。 蒋寻珠缓声道:“公主漏夜而来,身边也无侍卫,寻珠委实惶恐。” 眼前人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白腻的脖颈上还留有几颗圆润的水珠,瞧着倒像是一朵芙蓉出水来。 这小珠子若是女娇娥……安和公主忽抑制不住心头冒出的这一个念头。 若这小珠子果真是女子,不知会勾得多少男子动心,只怕会被朝臣冠以乱国祸水之名。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安和公主嘴角的笑意忽然如水滴入大海,消失无踪。 “本宫会武功,倒不担心有刺客,只是......”安和公主忽话锋一转,她道,“小珠子,你这唇红齿白、冰肌玉骨的模样,倒真真像是女娇娥呢。” 这安和公主倒是唱作俱佳,她可不信安和公主大半夜闯进她房中,只是为着夸她唇红齿白。 蒋寻珠轻轻一笑,缓声道:“公主谬赞了。” 这小珠子倒是有着远超旁人的平静,与贺岚口中的慌慌张张的小羔羊倒是全然不同呢。 安和公主轻笑了一声,她垂着眼眸,在房中走了一圈,最后,她的脚步停在了蒋寻珠的床前。 “小珠子,本宫方才梦魇了,”说着,安和公主心有余悸地抚了抚心口,她接着掀开了蒋寻珠床上的杯子,道,“随后她们又告诉本宫,宫里进了刺客,本宫不知怎的,竟挂念起你的安危来。” 这时,蒋寻珠却忽发觉浴桶中的那少年竟冒出了头来,她暗叫不好,随后快步走过去,对着少年的唇便亲了上去。 两片柔软相接,少年几乎可以闻到那香气,不由地睁大了双眼,她与他隔得这样近,近到他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分明只是若有若无的清香,但少年却只觉着心头小鹿乱撞。 在少年惊愕之际,蒋寻珠慢慢地把少年的头按入水中,她轻声道:“且忍耐些。” 若是这少年露馅,她只怕是跳进天河也说不清,安和公主可没宋连城那么好对付。 检查过床铺后,安和公主刚起身便看见蒋寻珠向浴桶俯身,她笑着走过去,却见浴桶上浮着一层玫瑰花。 蒋寻珠松开少年,用手拍了拍脸,道:“方才洗脸未洗干净,见公主时,自当干干净净才是。” 安和公主愣了一会儿,随后走过来,她忽撩起衣袖,把手伸进了浴桶中。 手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安和公主脸上的笑意却更盛了几分。 她柔声道:“小珠子你倒是有趣得很,本宫活了这么多年,倒是没见过爱泡冷水澡的男儿郎。” “那想必是公主见识不够罢……” “难道这水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安和公主不怒反笑,手胡乱地在水中搅着。 蒋寻珠莞尔,她轻轻地捉住安和公主那只在水中胡乱搅的手,缓缓道:“寻珠一直爱泡冷水澡,不然如何当得上公主的这一句‘冰肌玉骨’?只是公主身子金贵,这冷水还是少碰为宜。” 蒋寻珠莞尔,一手紧紧地捉着安和公主的手,另一只手则伸入水中,装作从水中实则从袖中取了一本话本出来。 她双手奉上话本,道:“食色性也,只是总归不便在人前招摇。” 话本虽浸过水,但仍可见其书页,翻了两页话本后,安和公主的脸红了几分,这话本上全是男子断袖分桃之事。 这蒋寻珠难不成脑袋里整日想的,都是这些么? 安和公主的眼神忽变得凌厉,她直勾勾地看着蒋寻珠,伸手抚上她的脸。 眼前人的脸上还贴着一片玫瑰花瓣,羊脂白与海棠红,再衬上这昏黄的烛光,安和公主想,这少年郎啊,委实是美得动人心魄。 从蒋寻珠的脸上取下一片花瓣,安和公主将这花瓣握在手心,轻声道:“小珠子,既然你无事,本宫就先回去休息了。” “恭送公主。” 夜色如水,蒋寻珠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安和公主渐渐走远。 等安和公主走远后,蒋寻珠才关上门,缓步走到浴桶前,在浴桶中的那人起身之前,她双手撑在了浴桶的边上。 一颗脑袋缓缓地从水中冒出,少年如释重负地靠在浴桶上,他道:“总算是熬过去了,快要憋死了。” 刚舒了一口气,少年忽惊惶地看着蒋寻珠,他白皙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他微愠地看着蒋寻珠,道:“你我同是男儿,你怎可轻薄我?” 轻薄他?蒋寻珠并不看重这世俗的繁文缛节,何况,那不是紧要关头么?若不是她给他渡气,只怕今日他们两人都要一起玩完。 何况,这具身子只是一具活不过三年的莲藕身子,但此事,蒋寻珠自然不会告诉这少年。 蒋寻珠轻声一笑,她道:“不然,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冒出头来,然后我们两人双双赴黄泉?” 思索了片刻,少年也自觉理亏,他道:“是我想差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她,唇齿间仿佛还有她留下的香气,他结结巴巴地道:“傅……傅蘅……” 傅蘅么?蒋寻珠轻声道:“你为何而来?” “我......” “下次骗人之前,记着脸别那么红。”蒋寻珠身子前倾,她笑盈盈地看着傅蘅。 傅蘅仿佛是被蒋寻珠这个猎人追逐着的兔子,他惊慌失措地想往后退,却发觉这浴桶阻挡着他。 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有人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刺杀贺岚。” “那人是谁?” “我不能说......” 让这傅蘅去刺杀贺岚?蒋寻珠暗暗一笑,这傅蘅显然不是一个好刺客,那人想必也并非真心实意想要刺杀贺岚。 难道,是想声东击西?只是,若是声东击西的话,难不成那人想谋算的是皇帝卫徵? 蒋寻珠歪着头,眉目间流露出几分娇憨与魅惑,道:“江湖人都讲道义,傅蘅,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