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深夜,门“吱”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衬着外面的雪色,一个人影迅速的闪进了门里,刚关了门,屋里便亮起了灯,天心披着暧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向一身夜行衣,你回来了。 呃,公主,你还没有睡吗?唐绍天穿着夜行衣立在门口,看着天心有些惊讶。 睡了会儿,醒后就睡不着了,看你不在,想来你该是出去了。 哦,唐绍天应了一声,去了屏风后换衣服,再出来,桌上已倒了一杯沏好的茶,外面蛮冷的,喝杯茶先暖暖吧。 谢谢,唐绍天接过天心递过来的杯子,道了谢,边喝边用眼角瞄了一下天心,公主,你不问我我么晚了去哪儿了? 天心轻轻抿了嘴,你若愿意跟我说,我又何必相问呢? 公主。 不要叫我公主,叫我天心,这样没那么生分。 好,天心,你有没有过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天心轻轻的念着这句话,皱了眉,一股忧愁落在了有些苍白的脸上,有过,但太久了。 他在哪儿? 他?他死了,天心不再去拨弄那些烧的正旺的炭火,既而起了身去开关好的窗,冷风一下子呼啸而进,吹得炉火乱舞一通。 唐绍民侧过脸去看天心,不偏不倚的角度,那是像极了天香,落泪的楚楚可怜,又激起了她对自己的恼怒,起了身轻轻将眼前的人儿拥在自己怀里安慰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 那香儿,你会怪我吗,我又一次的欺骗着你。 公主府里,天香还在想着关于冯素贞的问题,杏儿进来传了话,说是岭南王府的公主与驸马前来拜访,天香想起那天见到的那个很像冯素贞的人,便让杏儿传了他们进来。 臣妹见过皇姐,天心半蹲着身子,对着天香行了礼。 皇妹,不必多礼,请起,天香上前扶起天心,拉她坐在了榻上,说起了客气的话,皇叔近年身子可还好? 还好,富贵王爷的生活,父王很享用呢。 那就好,唉,驸马,你也坐吧,前几日我们已见过,不用这样生分的,都是一家人。 谢公主。 杏儿,吩咐厨房,府里今日来了贵客,要好生招待着。 是,奴婢马上去办,杏儿应了话,出门时又多望了绍天几眼。 皇姐,臣妹有一事,不知当问与否? 哦,但说无妨。 前几日进宫去见皇上,皇上说绍天很像皇姐已故的冯驸马,不知是否真的那样像? 像,很像很像,天香将目光看向了绍天。 悲伤,这是绍天从天香的眼里看出来的唯一东西,这伤,使她面具下的那颗心,泛着丝丝的疼,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被任何人看穿,她冯素贞,不,她唐绍天,最拿手的事,不是写诗抚琴,不是对酒起剑,而是戴着她那张绝世的面具脸,伪装着。 公主,嬷嬷说有事请你商量,一个丫环站在门口通传了天香,绍天立刻闻声看去,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下人,那丫环虽低着头,但绍民对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出那不过是一个胆小的丫环,并不是她要找的面纱女子。 皇姐,你去忙吧,我和绍天到院子里走走。 那也好,桃儿,带公主与驸马去府里转转。 是。 嬷嬷,出了什么事?天香见庄嬷嬷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问着。 公主,老奴想问,今日府中来的真的是岭南府的天心公主? 是呀,怎么了? 公主,老奴有一个请求,请你快快打发了那天心公主回去,不可让她在京城久待下去。 打发她回去?呵,嬷嬷,人家又不是我请来了,怎么好说打发人家回去的话呢。 公主,为了你好,请你答应老奴,庄嬷嬷一语完,竟跪在了地上。 唉,嬷嬷,你这是做什么,什么事都有一个因果的,赶人家走,总要一个理由吧。 公主,你就不要再问老奴了。 呵,嬷嬷,你到底是说出个一二三来呀,不然,我怎么好明白,嬷嬷,嬷嬷,任凭天香怎么说,庄嬷嬷也只是跪在地上,闭口不言,最后天香有些恼怒了,嬷嬷,你不说就算了,我走了。 庄嬷嬷眼看着天香走了,也没有答应,心里是又急又无奈,她想着事情既然已经过了十八年了,该死的,不该死的,都不在了,事情应该也不会像当年相师所说的那样了,可是当她听杏儿说岭南王府的天心公主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跟自家冯驸马长得极像的人,她心里有些忐忑起来,她真的不希望,在她有生之年,那相师所说的话,会在天香身上灵验。 两位,觉得我这儿园子怎么样?天香站在了两人背后问着。 皇姐,你这园子,真的很美,等来年开了春,这些桃花一开,那必是极美的。 北方的冬日,素来寒冷,不比岭南府那样一年温暖到头,皇妹可要注意些身子,缺什么少什么,命人通知我,好让人给你备好送去,天香走到一棵落雪的桃树下,伸了手轻轻碰着裹了雪的枝条,那雪花就洒洒的落了下来,全都落在了跑过来的念儿身上。 哈哈哈,几人看着念儿被落雪打进脖间的那个可爱的缩头样子,都笑了起来,皇姐,这孩子长得真像你。 嗯,天香将念儿抱在怀里细细看着,很多人都说念儿长得特像小时候的她,可她自己知道,念儿不是她亲生的,能这样像她,莫不是因为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缘故,就顺着她的样子长了。 公主,我能不能抱抱她,绍天看着天香,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好,给你。 许是念儿不仅顺着天香的样子长着,连不生分的性子,也随了天香,小家伙到了绍天的怀里,一点也不胆怯,伸了小手就往绍天脸上摸去,还把自己身上落的雪一点一点的抓到绍天身上,一边撒一边咯咯的笑着。 此时,此景,看得天香红了眼,在冯素贞还是冯绍民时,她就时常做这样的梦,不管她头上有多少荣耀,有多少头衔,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不希望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以及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这些,如今于她,都已经太远,太远了。 公主,桃儿扶住有些站不稳的天香,叫了起来。 公主,你不舒服?绍民走近了一步,她看到天香的脸,比起刚才有些苍白起来。 没事的,天香扶额重新站好。 怎么会没事,公主,你这一阵总是这样,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她头晕的情况有一阵了?绍天念着这句话,莫非跟那面纱女子有关,看来她得尽快查出这面纱女子的身份了。 晚上,绍天又换上了夜行衣,再一次夜探公主府,上一次来,她只是在檐上看着天香,没有走到府中,可白天天香头晕的样子,让她不放心,幸好白天在府中转了转,对公主府现在的情况也有些了解,她很快就找到了下人们的房间,从檐上下来,迅速的潜入已被她下了迷药的房间,五个丫环,没有一个是她要找的面纱女了,不对,这床铺明明是六个人的,还有一个人呢? 就在绍天打算离去之际,最后一个丫环从外面推了门进来,啊!有色狼呀,快来人呀! 绍天还来不及制止那丫环的叫喊声,一群侍卫已赶了过来,抓到刺客的,重重有赏! 见情形不对,绍天打算改天再来寻找,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如今公主府里的侍卫,个个都是高手,已过了十招,她居然还不能摆脱这些人的纠缠。 兄台,你还真是色胆包天了,采花居然采到了本宫的公主府,既然你觉得本宫这府里的姑娘不错,那今日就留下不用走了,天香披着那素色的暖袍站在檐下,一头青丝卸去了装饰,垂在肩边,好生漂亮。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啊!话语间,面纱女子和一黑衣人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保护公主!八个侍卫挡在了天香面前。 是你!哼,不知姑娘今次来,是要把谁掳了去?天香看清那面纱女子,正是那日在丞相府将冯绍民掳走的人。 公主言重了,驸马爷已不在,小女子也无兴趣,今日来无端打扰,只是为了这采花大盗。 呵,公主府里的花刺儿太多,本公子可不想伤了自己,倒是姑娘你这朵花儿,甚得本公子喜欢,绍天见那面纱女子终于出现了,将剑梢转向了她。 有本事的,就跟着来,面纱女子和黑衣人互看一眼,夺墙而去。 这一次,你别想再逃脱,绍天好不容易找到面纱女子,无暇再去多看天香几眼,便紧随那二人离去。 公主,要不要追? 不必了,杏儿,马上备好马车,本宫要连夜进宫去。 是,奴婢这就去。 僻静的院落里,亮着檐灯,三个人影从墙外跃进来,落地无声,只听的见剑锋交错的声音,三个回合下来,打成了平手,面纱女子挑了眉,不想再打下去,你这剑招招似要置我的命,你难道不怕我死了以后,没有人能解得了天香公主的毒? 天香的事果然跟你有关,把解药给我。 哼,冯素贞,你自以为聪明,以为换了个身份就能骗得了我,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好骗了,面纱女子收了剑,一声冷笑,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最好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我要走要留,如今可不是你说了算,把解药给我。 公主并没有中毒,她只是身子有些不好而以,和面纱女子一同而来的黑衣人开了口。 凭什么我会相信天香的事跟她无关,绍天将视线移到说话的黑衣人身上,这身形,为何这么眼熟,可这声音,却从来没有听到过。 那黑衣人感到绍天看向自己的怀疑眼神,背过了身。 等下,阁下为什么不以原声示人,是怕我认出来吗?绍天断定那黑衣人是自己认识的人。 屋里,突的亮起了灯,三人都看过去,打开的门边,是东方洛,看样子,你身子好很多了,东方洛踏着薄雪慢慢的走到绍天的眼前。 王爷怎么也到京城了? 我听说京城来了一位很像冯驸马的人,但想着你随父亲出了关,应该不会是你,可没想到,还真的是你,东方洛看着绍天,清澈的眸子里,透着无奈与惊喜,他不愿意眼前的人卷入到他的仇恨里,可是对于能再次看到这个人,他还是有些高兴的。 王爷没有皇上的圣旨诏回,就私自进京,还真是胆大。 我的胆子再大,也不如你,关外的日子清苦之极,你就那么放心老父一人,只为儿女私情? 王爷过滤了,我冯家的事,就不劳你挂记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明说了,你冯家的事,我能帮的,就到此为止了,那我东方家的事,还望你,也不要再插手了。 王爷此言差矣,我如今也算是半个东方家的人,所以我管定了,如果有朝一日,你我在敌场上相见,我是不会顾念旧日恩情的,绍天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提了剑离开,只动了一步,却又停下,天香如果再有什么意外,那你我便不会再如今日这样客气。 她真的是冯素贞吗?黑衣人问起了东方洛。 是。 那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你看你把自己伤成什么样了,李兆廷与她十八年的情都比不过天香公主,更何况是你,黑衣人听到东方洛的亲口回答,心里替他不值起来。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说说正事,抽个时间,找人去探探刘长赢的口风,再确定计划。 我知道了。 至于她,就算了,随她去吧。 你总是这么心软,你要是下不去手,坏人我来做,比起你,天香公主拥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东方洛听着两人的话,紧了披风,无言的离去,也许就如她们所言的那样,他的确是太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