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红发少女踏着轻快的步伐,拿下口中叼着的面包片,向着朝阳缓缓升起的方向轻叹一口气。 今日周末。 按理说畑笼鹤一早应该去学校自主训练,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这个人说来也怪,家里虽然说不上富得流油,起码吃穿不愁,但是她喜欢兼职,尝试各种各样的兼职,顺便还能补贴作为一名“英雄宅”的日常支出,何乐而不为呢? 昨晚,经常给畑笼鹤提供兼职岗位的商场联系了她,说有一份短时兼职可以提供。 犹豫了一秒,当然是选择去了! “哇!妈妈!”商场里,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拽了拽母亲的衣角,“我可以去拿一个气球吗?!” 今天是商场自己设立的儿童日,所有关于儿童的商品都会参加活动,当然就少不了吸引小孩子的气球和玩偶人了。 畑笼鹤透过“轻松熊的嘴”勉强看到了一个蹦蹦哒哒的人影正朝着自己跑过来,身后有一位女士挎着包踩着高跟鞋费力追赶着,“阿正,慢一点,等等妈妈!” 到底是小孩子,只顾着猛力朝前跑,控制不好力道更来不及刹车,一下子就撞在了熊肚子上,畑笼鹤赶紧一把将他抱住,好不让他摔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孩子母亲这才赶到,连忙向畑笼鹤道歉,“是我没看好他,撞到你真是抱歉。” 名为阿正的小男孩又被妈妈教育了几句,心情有些低落,却很有礼貌,“熊熊对不起,阿正没有撞疼你吧。” 畑笼鹤哪里会因为这种小事怪人,更何况还个奶里奶气的小孩子。她不做声,只是摇了摇头,从熊掌里勉强探出手指,捻了两根气球递给阿正,随后顺手用“熊掌”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 道谢后,女士便带着孩子逛商场去了。 【真好啊。】 畑笼鹤看着远去的母子俩,有点小心酸。 但她觉得自己应该习惯,必须习惯,也早已习惯。 玩偶服里面虽然有自动换气扇,但还是止不住的闷热,畑笼鹤也权当这些是另类的训练了。 她的工作其实就是拿着气球到处卖萌吸引小孩子,商场门口并不是她的负责区域,她的任务主要还是在商场里面游荡。 听起来轻松,其实一点都不。 拖着身上厚重的玩偶服,里面的畑笼鹤甚至能感觉身上有汗在流淌,偏偏还不能干站着,就这么负重走着。突然,玩偶熊的右臂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失去了支撑,直直垂在一边。 是畑笼鹤接了个电话。 “你今天怎么没来训练?”是轰焦冻。 “我在兼……”畑笼鹤正要说自己在兼职,转念一想,舌头在嘴里赶紧打了个弯,“我在别的地方训练呢!” 没错,其实畑笼鹤和轰焦冻一直有结对子训练,一来互相督促,二来可以从各自身上得到启发。两人都是较为自觉的人,几乎没约定过但训练也从未缺席过。 可是今天畑笼鹤没去,轰焦冻等了好一会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你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啊哈哈哈哈,会吗?!训练场地,训练场地的问题。”畑笼鹤视线在玩偶熊内昏暗的空间里四处乱窜,试图用尴尬化解尴尬。 “大熊,你手怎么啦!” 突然,畑笼鹤感觉右边被人猛地拽了一下,由于视野受限,她压根没察觉到附近有人靠近。 事故发生的太快,根本猝不及防。 她就这么一个侧卧摔趴在了地上,拿着手机的右手无辜被充当了一次缓冲,“痛痛痛痛痛……” “怎么了?”轰焦冻也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小孩子?” “什么都没有!”说着畑笼鹤手忙脚乱的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收回胸前的口袋。 “大熊你为什么不动啊~” 【痛啊。】 “大熊你是不是累了啊~” 【是啊。】 “大熊你是不是坏掉啦~” 畑笼鹤本来就累得要死,被这么一把拉倒之后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没有起来的意思,甚至想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一觉。奈何碰上的是个坏小鬼,眼见着“大熊”没什么动作,竟然踢上了! “大熊要吃人了!!!” 畑笼鹤之前一直不说话,是因为玩偶人开口说话过于违和。可是此时,只见一只奶黄色的轻松熊腾的一下跪坐起来,挥舞着两只熊掌,鬼吼着。 小孩子哪里见过这场面,即使调皮如他,也直接被吓得一溜烟跑开了,边跑还边嚎着,“呜呜呜呜,什么鬼啊!呜呜呜呜呜,我要妈妈!” 畑笼鹤嗤笑。气球仅剩一只,按理说可以休息半小时再去领新的。但是临时工并没有休息室,于是她就随便在商场一楼的小商铺里买了一杯冷饮,坐在那里权当是休息。她把熊头摘了下来放在手边,猛吸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只见她脸色潮红,一副刚蒸完桑拿的样子。 她斜靠在桌子上,歪着头啜着放在上面的冷饮的吸管,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身体越是疲惫,大脑越是放空,思绪就飘得越远。看着眼前时不时走过的大人与孩子,畑笼鹤心里某个被藏得很好的地方被触痛了。 畑笼鹤有母亲存在的记忆不多,碎片一样的零星分布在脑海里。她拼命地收集,却收获甚微。 她似乎记得,儿时那随风作响的风铃和甘甜解渴的冰镇西瓜,温柔的白发女子晒着被子,不时回头看看,“小笼鹤有乖乖坐好吗?” 如是想着,畑笼鹤不自觉地悠荡起双腿。 【有哦。】 记忆顺着时间流淌向后推近,她想要探究,却终不得其果。但她知道,那段消失的记忆就像突如其来的雷雨天气,每每想起,她都有立于暴雨前夕不安定海岛上的心悸感,身体选择忘记,大抵只是本能的趋利避害。 慢吞吞地吸完冷饮,工作还要继续。 可是记忆的大门一旦打开,就沉重的不可能轻易合上。压倒一个人的,往往不会是大事,越是日常越是致命。她扛得过战斗受伤的痛,她挨得了别人的冷言冷语,却独独败给了弥漫在空气里那高浓度的温情。 她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疤痕会比原来的皮肤更坚韧。 “可是,妈妈,我好想你啊……”畑笼鹤给孩子们分发着气球,和他们拍合照。玩偶服的表情不会变化,轻松熊会带给人轻松快乐,里面的人却哭泣着,“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开始时像是在喃喃自语,啜泣着,就是这样竟也能泣不成声。 “真想要一个有妈妈的童年啊……”畑笼鹤说着破涕而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汗水和着泪水糊了一脸,吸溜着鼻涕却也不能去擦,“那样我的人生会不一样吧。” “我真是个傻子。”畑笼鹤自嘲一般地嘟囔了句。 突然,一声声尖叫将畑笼鹤从记忆的泥沼里拉了出来。 “谁去救救那孩子!” “太危险了!他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的!” “快叫英雄来!谁去叫英雄!” 畑笼鹤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头套脱了下来,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 是阿正! 只见小男孩踩在商场二楼的扶手上,伸手去抓为了配合本次活动商场安装的自上垂下的串串装饰玩具,眼看着就要失足坠下! 居民楼的二楼并算不上高,可是商场的第一层一般都会挑高,所以即使是二楼,看起来也足够心惊肉跳。畑笼鹤眼看着阿正一点点向下倾斜,瞳孔微缩,心里盘算着怎么接住他更稳妥,“大家退后!当心被误伤!”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带孩子的,自然都带着孩子对危险避而远之。 畑笼鹤也并没为了活动方便就脱掉玩偶服,在这种没有装备的时候畑笼鹤的个性其实作用有限,玩偶服还可以充当一层缓冲。 这一系列的事情其实只发生在了几十秒的时间里,落了! 三四岁的孩童臂长有限,根本够不到即使是近在眼前的玩具,即使是够到了,也根本没有那个臂力挂在上面,畑笼鹤最怕的是阿正贴着墙壁下落,那样难免会受伤。 幸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对于救援失足儿童畑笼鹤还是有一定的信心的,她从一旁助跑,准备用玩偶服裹住他,横向卸力。耳边划过的风被无限放大,明明十拿九稳却心跳加速。 “妈妈!”畑笼鹤刚刚拦截住急速坠落的阿正,却听见他喊了这么一声,登时冷汗满襟。余光扫过,女人似是要抓住失足的阿正,却不想直接蹿出了玻璃围拦。 孩童和成年人怎么能比! 畑笼鹤脚下没有动作,只是阖上双目。 【一定要成功啊。】 她几乎没在战斗以外的地方用个性接过人,这是她的短板,她的屏障某种程度上来说还过于脆弱,经不起一个成年人高处坠落的冲击力。虽然她已经有在刻意训练了,她还不敢用,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用。 明明地面上什么都没有,一旁的众人却听到了细碎的碎裂声,仿佛晚冬的冰面,踏之即碎。畑笼鹤摒着的一口气这才得以舒缓,她一直在用屏障帮她减速,屏障破了一道又一道,速度才稍减,最后总算是安全着陆。 “真厉害啊!”一旁的众人不由叫好,没有人质疑畑笼鹤有没有资格在公共场合使用个性,那不是重点。 此时的畑笼鹤耳中却听不进任何褒奖声,身上仿佛被浸泡过一遍,是冷汗。不全是因为害怕,在接住阿正的那一刹那,她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了异样,却说不明道不出。 “女士……您真的不会好好看孩子吗……”畑笼鹤喘着粗气,走到阿正母亲面前,语气态度俱差。 “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会这样!”阿正妈妈也很后怕,抱着阿正不住地哭泣着,“阿正以后要乖乖听话啊,不要总是这么调皮了,妈妈刚刚真的怕死了!!!” 畑笼鹤杵在那,看着母子二人劫后余生的喜悦,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你要想想你失去了他你会多痛苦,他失去了你又会是多痛苦,彼此失去你们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的,也许只有这样才会懂得珍惜。”她说着,捡起刚刚被扔在一旁的玩偶头,“真的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幸运,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幸运。” 畑笼鹤溜了,讲完一堆酸溜溜的大道理就溜了,趁还没被盘问更多!她现在真的不想因为这点事上电视!她脸上可是汗水泪水鼻涕俱全的啊! 拿着结算的钱走在回家的路上,畑笼鹤看着那长达四小时的通话记录,第一次那么想死一死。一定是接听的时候手机屏幕上沾上了汗水,不够灵敏。 “轰君一定也以为我挂断了,所以肯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肯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