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答应爹,活下去。活下去。”浓厚的白雾笼罩在苏冰的梦境,除了那对瘦骨嶙峋的父女,在这些曼丽又可怖的浓雾里,什么也看不清。瘦削的男人面如枯槁,躺在破烂的小床上,紧紧盯着自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儿。苍白的面色和嘴唇昭示着他的病重与虚弱,从前那惯有、连贫困也没打倒的儒雅书生气质,到如今这般境况,也只剩下几丝几缕罢了。 他该是对不住自己的家人的。作为燕北不多的读书人,他骄矜自己的才华几十年,无论是在苦读的寒窗二十年,抑或是只搏得个私塾先生当当的困窘时光里。但此刻,他只有深深的愧怍于是,拼尽全身气力握住女儿林初见的手。在他生命的末了时光,他却只讲得出这样的一句话。他还想讲更多,譬如对不起,譬如以后怎么办。但他的手已经垂下去了,那样轻缓,却又那样快地落到了床上。 女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业已经历过生离死别。但她约莫还是哭了出来。 苏冰只感觉头很疼,痛得她即使在梦中也闷哼了一声,痛得她想从这个梦中醒过来。来不及再看一次死去男子的模样和女孩红肿的双眼,她睁开了眼睛。看着素绿随掩着的床帏,她觉得自己的下唇有点疼,于是又轻哼了一下。 听到邻处床上的动静,苏洛也醒了,起了身。同样穿着普通纯白寝衣的女孩走向那个干坐着的,关切地探问了一句,“冰冰,你又做噩梦了?” “无妨,反正是些快忘了却又忘不掉的陈年往事。”苏冰说得倒是真。七年来,她虽不是时常做起这些逝去岁月的梦魇,却也不止数次了。可父母的样貌在她脑子里,却越来越模糊。 “你啊,明明最怕疼了,每次做恶梦却都要咬自己。不知道你的牙多利啊。”在苏洛以小辈的身份数落苏冰的时候,苏冰已经灵巧地将她推回自己的床榻上让她好好歇着。 “快滚去睡觉。明天还要训练呢。”苏洛乖乖上了床,闭了嘴,唉,谁叫冰冰的身手比她好上那么多呢。 随着两人的躺下,苏冰头又有点疼。她正在纳闷到底是继续睡继续做梦,还是,别睡了数会儿星星。 她愣是不知不觉数起了年份。距她成为孤儿的那场饥荒,倒是过去了足足七年。她虽不再清楚记得父母的容貌,也不再用着从前那个诗情画意的名字,但她硬是应承了父亲的遗愿,活了下去。还好,跟乞丐抢食被毒打,捉到一只老鼠也能高兴一阵子的日子都过去了。后来她去了燕北一处富户做婢女。再后来就是逃了出来,不知情地入了燕北秘府,硬生生地在几百个少年的竞争中活了下来,有了被苏岫姑姑赐名的机会。 她觉得自己活得还挺好,稍微动了动扯了个勉强的微笑。嘶,碰到了自己今日训练时留下的伤口。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