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2 / 2)江湖洗白录首页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小木犹豫了一下,道,“师父,我一会儿劝劝师弟。”

林龙飞摇头,“小木,师父不是在命令你们,而是在让你们自己选择。我已经老了,你们的人生才刚开始,我给了你们这样的出身,却不能决定你们的将来,将来选什么路要自己说了算。”

林龙飞这番话说得颇为惆怅,林小木问,“师父,其实您这些年,过得并不开心吧。”

林龙飞坦然道,“是啊。”

林小木有点惊讶于他的坦诚,林龙飞却笑道,“我是蒙受了冤屈,对朝廷失望,却始终也对自己逃避的行径耿耿于怀,做官做官,究竟做的是“上边儿”的利刃,还是“下边儿”的青天?这其中的种种牵连说不清楚,再想一百年我也想不明白。不过唯有一事我想明白了——”

林小木认真看着他。

“那就是不能因为他人的误解而丢了自己的立场,人哪,只有坚守初心,才会快活。”

林小木若有所思。

“有时候你觉得做一件事是为了别人,到最后才发现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只有这样做了,才能心安哪!”

“我曾自负地认为我这一辈子过得无怨无悔,潇洒肆意,但我错了,每个人都做过错误的选择,每个人都曾后悔过。承认它,面对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逃避,这世上,没有可以一直逃避的现实,有时候你逃得越快,它反而追得越紧,如影随形,时时刻刻煎熬你的心。”

门外,汪小溪抬头瞥了瞥日头,大踏步往厨房走去。

听到脚步声远去,林龙飞突然话音一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次去了密云山。蹲了几天,发现什么了?”

林小木一脸佩服,“是去了……雪月天宫竟然把顺州的张家给灭了,张家家主是当地有名的富豪,不过名声并不好,且是孤家寡人一个,据说因为坏事做尽,断子绝孙了都。”

林小木想起那场面有些唏嘘,“他一死张家立即家仆四散,钱财都没少卷,却没一个人给他收尸,能混到这个地步,可想平时他对下人也定然是苛待。”

林龙飞点点头,“果然你们也怀疑当年的事……雪月天宫和平王有些关联?”

“原本和梁文道想得差不多,但连当地百姓都知道那张家和顺州知府关系匪浅,而知府的亲妹子又是平王的宠妾,雪月天宫灭了张家,岂不等于和平王作对……”

林龙飞摸摸胡子,“确实蹊跷。若当年真是平王买凶,难不成这时隔多年后,二者有了利益冲突而反目?”

毕竟无论是平王还是雪月天宫,可都是翻脸不认人的狠角色。

师徒两人正想着其中关节,就听汪小溪在外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吃饭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师徒二人暂且放下话头,开门一看,院中的石桌上又是一大盆的蛋炒饭并几碟小咸菜。

林龙顿时一脸嫌弃,走过去拿起筷子对着饭盆指指点点,“为师年迈倒是无所谓了,可你们还在长身体,整天吃这……”

“不吃拉倒!”

汪小溪作势要把盆端走,林龙飞赶紧拦下,“哎——行行行,对付吃一口吧,晚上吃烧鸟儿肉打牙祭!”

师徒三人各有心事,饭桌上谁也没说话,囫囵吃完这顿饭,林龙飞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屋午睡去了。

汪小溪起身收盘子,“多事的老头子!就算天下大乱,也轮不到他一个贼跟着瞎操心!”

“话儿不是这么说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林小木说完,又试探问了一句,“师弟,你真不想报仇啊?”

汪小溪手下一顿,林小木故意道,“也罢,冤冤相报何时了,其实死了的人都希望活着的人能好好的。”

汪小溪冷笑一声,把盘子往水盆边上一撂,“死了的人巴不得我也死了,怎么会希望我好好的。”

林小木知道他对自己的娘亲一直有些怨气,只得道,“我虽没爹娘,从小就跟着师父,但我也知道,天底下哪有不疼孩子的娘亲。”

“疼孩子?”

汪小溪放下刷了一半的盘子,甩甩手上的水珠子,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一道道褐色鞭痕,这些陈年的痕迹,由于太深又没有好好处理过,怕是这辈子都消不掉了。

林小木语塞,汪小溪夸张地龇牙咧嘴道,“疼我,嘶——真疼死我啦!”

林小木忙替他掩好衣襟,“梁文道哪知道你受的苦,还以为一说给汪家翻案你准答应呢,毕竟若不是平王害了你外祖父一家,你也不会沦落到……”

林小木一下想到刚刚才说错话,赶忙换了个说法,“要不然你现在也该是个官家公子,锦衣玉食的。”

汪小溪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别逗我了。”

“好好好,不说锦衣玉食,起码是个正经人吧。”

汪小溪挑眉,“你是说我现在不正经?”

林小木斗嘴斗不过他,气恼道,“你既然根本不想翻案,还去雪月天宫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是去游山玩水的。”

汪小溪不理他,拿干净的布巾把盘子擦好,捧着往厨房走。

林小木跟在他后边絮叨,“别忘了当年你娘答应养玉人的承诺,可还没办到哪!”

“别再跟我提那个女人。”汪小溪皱眉,“她答应的事,跟我有个屁的关系?自己做不到就别胡乱应承,她活着时天天打骂我,又把我随意丢给别人,现在她死了,我倒要替她还债么?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算不还债,养玉人好歹也救过你的命,养玉人被灭门多年,凶手却逍遥法外,你不报仇,总要报恩吧?”

林小木见汪小溪不说话,觉得有戏,趁热打铁道,“况且那养玉人的后人还流落在外,要是能找到,你身上的余毒,说不定也能有法子除去。”

说到这个,汪小溪沉默了。

“我看那梁文道有些才能,能通过些蛛丝马迹将新案旧案串联起来,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汪小溪正色道,“你也不想想,梁文道怎么会好心到帮不相干的江湖人和一个已经消失在官场的家族去翻陈年旧案?”

说什么给林龙飞翻了案,其实还不是为了巩固“那位”的地位,谁不知道敏太妃是“那位”仅存的兄弟平王的生身母亲,现在将平王亲舅给关了,不过是想多握些把柄更安心罢了。

汪小溪看得清楚,不免冷笑一声。

林小木一拍他肩膀,“你管他那么多?我们做这事儿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了他,他提的条件你不心动?我们各取所需,不亏呀!你还能替你外祖父一家报个仇,给养玉人报个恩,要是再顺便能把毒解了不更好?一石三鸟啊!”

汪小溪扔给他一个酸梨,自己也叼了个梨,含糊道,“你说得轻巧,你以为是偷个东西那么简单?江湖朝廷两边搅,搞不好命都没了。”

“干一票大的。”林小木酸得直咧嘴,用肩膀撞他一下,“江湖险恶,不行就撤呗,就咱俩这轻功,打不过还跑不过?”

汪小溪鄙夷地看他一眼,几口吃完梨,转身回屋。

“师父说了,六扇门捕快可以不做,”林小木在他后边叫道,“但后悔的事千万要少做!”

汪小溪“砰”地一声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