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长街尽头。
若没有那轮清冷的月华撒在广阳宫的牌匾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是一座冷宫。
慕容夙下了轿辇时,看着那朱红宫门上已经落了绿漆的铜扣,有些怔然。
想起上次见林瑾茹的画面。
四目相对,面红耳赤。
她对他的恨统统释放出来,口中每说出的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在把他凌迟。
她恨他。
一点都不掩饰。
他在想,若她手里有把匕首,她会不会真的刺过来。
这样一想完,慕容夙紧抿的嘴唇忽然一弯。
她会的。
这个答案,他想都不用想就能替她答出来。
林瑾茹恨他的样子,真有几分红昭的风范。
只是红昭的恨是埋在心里,或许会开花,结果,但是在那之前,她都会深深藏好,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慕容夙示意常敬忠去扣宫门。
开门的是个个子矮目光怯怯的小宫女,她见着常敬忠,并不认识,以为他是寻常的太监,便问他:“你是谁?”
这样的大胆是常敬忠没有意识到的。
常敬忠也是一怔,不过很快缓过神思,对那个宫女和颜悦色道:“你去禀告你家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那宫女声音小小的低喃了一声,片刻之后,眼中突然冒出光来,看着常敬忠,大喊:“皇上来了?奴婢这就去禀报。”
说完,宫门半敞开着,那宫女一溜烟儿的没影了。
慕容夙有些怔然,看着那小宫女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
他眼前一片清明又是一片模糊。
长街的冷风不断从他身边掠过。
常敬忠已经给他身上披上斗篷,却还是感觉不到温暖。
那小宫女很快又回来了,看着朝慕容夙磕了个头道:“回皇上,我家娘娘已经睡下来。”
睡下了?
现在不过酉时刚过,这么快就睡下了吗?
慕容夙看着那小宫女,极力在回避自己的眼神,他抬脚,直接跨过门槛,进了广阳宫。
广阳宫一切如旧,只是人烟稀少许多。
从前他常来时,广阳宫最是热闹,宫女太监来来往往,莳花弄草,打扫庭院。
如今,一地落叶尚未清扫。
小宫女连忙跑了进来,跟在慕容夙身边,又看了一眼常敬忠,黑溜溜的眼珠不停转动。
慕容夙进了正殿。
林瑾如正坐在圈椅里,手里捧着一卷书在看。
“不是睡了吗?”慕容夙声音突然想起,惊得林瑾如险些握不住手里的书。
她看了一眼慕容夙。
眼中毫无波澜,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身子连起身行礼的动作都没有,就坐在那里,神情漠然。
“奴婢该死。”那小宫女立刻跪在慕容夙脚边磕头告罪。
林瑾如听了那小宫女的话,终于眼中有了神采,她朝那小宫女道:“平儿,你起来。”
慕容夙早已习惯林瑾如这副无视他的模样,当年也是因为她这个样子,他痛恨得两年未踏入广阳宫。
若不是今日有妃嫔有孕。
他忽然想起那个夜晚,她躺在自己怀里,那双含恨的眼睛,和裙摆上流的猩红鲜血。
这些年,她是该恨自己的。
平儿怯怯的,不敢不听林瑾如的话,却又不敢私自起身,一时间左右为难。
“你这些年还好吗?”慕容夙开口,关切的问林瑾如。
林瑾如并未看他,只漠然道:“一切如皇上所愿,没有什么好与不好。”
一切如他所愿?
呵,她最会的就是讽刺他。
因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受过她无数冷言冷语。
他想要和她好好说话。
可她的嘴,张开便是刀子。
一字一句,割断从前所有的情分。
可,每当这个时刻,慕容夙也会想。
同样是因为他失去孩子的红昭,会不会也是这样恨他的?
想起红昭,慕容夙冷峻的双眸顿时蕴满悲伤。
他没有再开口,转身拂袖而去,背影一如两年前冷漠,萧索。
走出广阳宫,慕容夙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宫门。
这时,那个叫平儿的宫女一路小跑出来,朝慕容夙磕头:“请皇上恕罪,我家娘娘不是故意的,我家娘娘近来身子不是,说话有些糊涂。”
慕容夙看着平儿,忽然莞尔,离开的脚步又转了回来。
他躬着身子看她,“你叫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