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城堡金色舞池中的葡萄酒香(1 / 1)帝国医师首页

晚宴如期在克里米亚半岛雅尔塔的燕子堡举行,乳白色的堡垒建立在130英尺悬崖上。那时巨大的太阳沉入欧罗巴以西的灰蓝海洋,只留下大片闪烁着的金色光芒。  西莉亚安静入场,登上城堡二楼拜见维卡·捷列金。一楼的舞池与晚餐长桌金碧辉煌,拥挤着的人们满脸洋溢着笑容,端着一杯如同血液的红葡萄酒,西莉亚在城堡的旋转楼梯上向下俯视,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她本来认识的人就不多。然后她看到了亚瑟·怀特,这或许是今晚她唯一认得的人了。金发青年身穿白色西装,背靠窗户,与一众宾客谈笑风生。  樱桃木高跟鞋踩上二楼安静木地板上的印花地毯,西莉亚走在二楼的露天长廊,金色阳光令她微微发凉的黑手套感到温暖。一路都有腰间带枪的夜莺密党守卫,西莉亚在他们的目光下,敲响走廊尽头房间的门。  “西莉亚·海瑟薇。”西莉亚自报家门。  然后脚步声慢慢响起,里面的人开了门。  “海瑟薇小姐。”苏联机器局最高长官一身戎装,点头,“你来了。”  “有什么结果?”  “我依然认为有人在背后操控,先生。”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我所拍摄的照片及影像资料。我还遇到了叛党领袖路德维希。我猜测近期他们将举行一场暴动,先生最好加以防范。近日事故频发,不要让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你遇到了路德维希?”捷列金翻看照片,点头微笑,“不过不用担心。我的间谍也早给我发送了关于暴动的情报。近期我准备策划一场行动,在几天后便会实行,将暴民一网打尽,重新肃清第三公民区的良好安宁秩序。”  “你知道的,海瑟薇小姐,狂妄自大的人总是无法拒绝摆在他们眼前的巨大诱惑。路德维希一向是个投机主义者。”捷列金端起一杯咖啡,不紧不慢搅拌,“如果计划成功,这将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他了。”    “或许也可能是倒数第二次。”他随即微笑补充道,“海瑟薇小姐,这项行动需要你的协助。你愿意吗?”  “荣幸之至,”西莉亚弯腰,右手贴胸,“为了伟大的苏维埃。”    “知道吗?海瑟薇小姐,我为你感到骄傲。”她依然没有抬起头,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淡淡响起,带有一丝笑意,“你出身于第三公民区,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入苏联机器局,并且如此地效忠于苏维埃。我为你而自豪。”  他伸手把她扶起来,目送她离开,并且补充道,“对了海瑟薇小姐,你可以帮我把伊万·安德烈维奇先生叫上来吗。我有事要与他说。”    走下巨大的深褐色的旋转楼梯,阳光很快被绘有彩色天使的高大穹顶遮蔽,金色的舞池有缠绵的小提琴伴奏,贵客在这里翩翩起舞。一片纸醉金迷中,白裙女子穿梭在人群里,吊灯下她深栗色头发间的一只红宝石发卡微弱闪光,仿佛一只慵懒的蝴蝶。  西莉亚在舞池边缘走着,大约绕了一圈,很快便看到了伊万·安德烈维奇。非常遗憾的是,一位银发女郎也看到了她。    女子身材高挑,长发飘飘,穿着淡紫色缀纱长裙,象牙白的肌肤上有高挺的鼻梁和翠绿色的眼眸。她挑眉露出一个惊艳的笑容,端着一个小托盘向西莉亚走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惊呼,伊芙·阿奈成功地在擦肩而过之时打翻了那碟浆果蛋糕。花花绿绿的焦糖奶油顺着西莉亚的白裙飞快滚下去,留下数道完美的抛物线。    “对不起,海瑟薇小姐。”伊芙叹气,“你怎么不躲呢?”  西莉亚抬头,看到对方皱眉,擦了擦不小心沾到奶油的手,再次勾唇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还是说,你的腿也是木头做的?”    西莉亚转身离开,似乎感觉到人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里伸来,“西莉亚,你今晚穿的真漂亮。你也想跳舞吗?听说你很喜欢跳舞呢。可是没人邀请的话,该怎么办呢?”伊芙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并且淑女地快步走上前,挽住西莉亚的手臂。“听说你与亚瑟分手了,是吗?”    “我不是来跳舞的。我来只是因为维卡·捷列金先生要见我。”西莉亚抬头,回报以微笑,然后伊芙的脸色迅速变坏,“伊芙,你甚至都不知道你最敬爱的捷列金先生就在这里,是不是?”    “我当然知道。”伊芙的笑带上了咬牙的意味,“不过亲爱的,对我耍花招是没用的。你难道以为我在嫉妒你吗?伊芙·阿奈在嫉妒一个血统肮脏的日耳曼人?”  “别想了。捷列金先生最信任的人只有我。你或许得到了一些他赏赐的荣光,而那些荣誉最终只会属于我。”她又拉紧了紧挽着西莉亚的手臂,在后者的耳边微笑补充道,“而你,亲爱的,从哪来,回哪去,一文不值。”    “听说你还喜欢画画是吗?原来木头做的手掌也能画画吗?”伊芙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我很想知道,海瑟薇小姐的腿到底是不是木头做的呢?”  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过来。西莉亚觉得自己的身边产生了一个黑洞,吸走了所有的声音,人们只是窃窃私语地盯着她的手套,她的眼睛。西莉亚·海瑟薇的身份总是十分特殊,即使在苏联第一公民区也是如此,无数人听说过这个身世奇特的女孩,却没有机会亲眼见一见,直到今天。好心的伊芙·阿奈为他们指了出来。    “不是。”西莉亚摇头,想要挣脱那双手臂,可后者愈黏愈紧。  “口说无凭哦,亲爱的。”伊芙善良提议,“你可以把裙子小小地撩起来,给我们看一看。”    吊灯发出明亮的光泽,有一瞬间,西莉亚觉得还是白天,然后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亚瑟·怀特,并且他正抬头向她走来。  “好了,伊芙。别开玩笑了。”一双温暖的手臂拉住她,把她不准痕迹地拉过去,亚瑟揽住西莉亚的肩膀,半开玩笑道,“五年前的夏天我们一起在密码破译小组的时候,西莉亚穿白裙子的样子你不是见过吗?比你还要漂亮。”    伊芙皱眉,露出一丝隐藏遗憾的不快,甜甜笑道,“亚瑟,我以为你们分手了,”    “谁告诉你的?”亚瑟顿了一顿,依旧笑容明亮。然后低头替西莉亚把一根垂下的碎发拂到耳后,“我的西莉亚不会忍心抛下我,对吗。”    伊芙耸肩,笑得更加甜蜜,“可你的西莉亚刚才都承认了。”    亚瑟的动作有一瞬停顿,然后他依旧没有松开牵扯着她一缕头发的手。扯得西莉亚有一点疼。    “那太好了。亚瑟·怀特,你总算没有令我太失望。”事实总是不言而喻,金发青年此刻的沉默足以击穿一切谎言。伊芙露出的胜利者独有的微笑,走上前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她洁白的手腕有淡淡的花香,并且轻轻地说,“亚瑟·怀特,你早该如此了。你不该和她站在一起的,天才帅哥。你的一生总有一天会被她传染的,然后发丑,腐烂。”    亚瑟仍然没有松手,只是低头看西莉亚,西莉亚却一直低着头,他看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她抬起眼睛。  然后他松手了,低低地笑声糅合温暖与疏离。“我们还是朋友的。西莉亚。”  “还是朋友。”西莉亚点头,平静重复。    然后西莉亚退后一步。在他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时舞池几乎已经安静无声,众人都在凝视着她,回味着刚才那场马戏般生动的羞辱与表演。  然后白裙女子径直走向人群中心,人们纷纷让开一条小路,仿佛她的黑色手套上真的带有什么致命病菌,或是沾了一根十九世纪霍乱黑死病的西伯利亚鼠类的毛。  “伊万·安德烈上校。捷列金长官有事要见你。”她走到一名黑色燕尾服男子身旁,弯腰说道,声音依旧平静得听不出什么感情。    一片寂静中,白裙女子抬头一路走了出去,很快人们就看不到她了。舞池渐渐再次热闹起来。  西莉亚走出城堡,橡木高跟沾上了傍晚草丛中的露水,她紧了紧衣领。然后快步走了起来,落荒而逃。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个肮脏卑微,贪婪而又懦弱的女孩。  五年前金发青年月光下的笑容就深深印刻在了她的心里,那是西莉亚一辈子都不会遗忘的记忆。那时她蹲在地上,被打得头破血流,一瞬间的恍惚,那些拳头与皮鞋忽然都消失了。那一刻,西莉亚问自己,你相信这世上有神吗?  以至于五年后,在莫斯科学院密码破译小组熊再次相遇时,她并没有对他打招呼。他没可能还记得自己的,西莉亚告诉自己。  如同伟大的神明不会记得曾经施舍过的一只蝼蚁。    西莉亚·海瑟薇常常觉得自己像棵藤蔓。藤蔓都是极其自私冷漠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它们爱的东西。那些丛阴冷潮湿泥土里爬出来的东西一生都只会软趴趴地匍匐在腐烂的泥土上,叶子也一点点沉到烂泥土里,直到触碰到了温暖的另一株植物。然后紧紧抓住,像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死也不再放手。  为了养分,为了阳光,藤蔓踩着那柱善良到愚蠢的植物,一点点爬上去,第一次见到了太阳,阳光洒在纤细丑陋的藤条上,温暖而明亮。    然后它脚下的植物慢慢枯萎了。    藤蔓会伤心吗?还是,只是发出一声自私的叹息。多么遗憾啊,在找到下一个宿主之前,自己又要陷入无边的黑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