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卷 月夜品茗 琴声绵绵(2 / 2)一似云间月首页

萧正羽淡淡一笑,眼中掠过一丝诧异,疑问道:“如果我说只是因为白天受了伤,仍在隐隐作疼,睡不着,你信不信?”

夏侯素菲盈盈不语,缓缓走近朱扉,揭开门前湖蓝色绉纱软帘,才轻轻摇着团扇低婉道:“昔日在汴梁马行街夜市上,萧公子仅为店家的一句玩笑话,便丢下了银子替素不相识的人购置了价值不菲的雕骨纱绣折扇,可见落拓不羁;今日在山庄门口对阵之时,萧公子没有半丝利益纠葛的羁绊,便凭借一身侠肝义胆,挺身而出,可见豪气凌云—我不相信这样一个放荡不羁、气度豪迈的男人,会在一个不熟知的柔弱女子的面前,坦言自己因为受了伤而疼痛难忍,辗转难眠。”

听闻后,萧正羽笑生两靥,微微颔首,慨然道:“你我不过才见上几面的光景,你却貌似能把我的性情拿捏着入木三分,当真遇见了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的知己?”说着,他凛然转眸,目光定了一定,重新落在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美娇娘身上,神情颇有几分触动,眼底有淡淡的怅然滑过。

他静静地坐在琴台前,玉指轻舞,仿佛本是怀着闲着无事的惬意,拨弄了几下琴弦,饶有雅致,信手挥就便是一曲《高山流水》,琴弦如丝,悠扬的韵律如同潺潺溪水缓缓流淌。

“寂寥荒馆闭闲门,苔径阴阴屐少痕。白发颠狂尘梦断,青毡泠落客心存。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风酒一樽。醉后曲肱林下卧,此生荣辱不须论。萧萧华发满头生,深远蓬门倦送迎。独喜冥心无外慕,自怜知命不求荣。闲情欲赋思陶令。卧病何人问马卿。林下贫居甘困守,尽教城市不知名。”

夏侯素菲静静侍立侧旁,绞一绞衣角,心潮有些起伏,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踌躇不定,迟迟没有开口。

闲静之夜,何处不起风。萧正羽转轴拨弦三两声,不禁想起了生命中已成定局的那个女人赵璇,不由得心念一动,指尖一滑,原本寂静的一池心事,顿时生起波澜,调子已然乱了。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生平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夏侯素菲抚扇轻摇,一时语塞,最终还是耐不住性子,声如细蚊地低声问道,“昔日,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钟子期死,伯牙辗转难安,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不知萧公子又是为何人而抚琴感怀?”她凭着直觉,隐约感知萧正羽似乎是在为一个女人而弹琴哀愁,心中夹含着几许失落,想要问个明白,又觉得冒然询问这个话题,会显得自己有几分多管闲事,违背女子的矜持和稳重,于是有些羞赧和疑迟。直到萧正羽弹错了调子,才颇有顾虑羞涩问道。

“一曲《高山流水》乐曲高妙,千古流传,家喻户晓,抚琴而奏不过是一时闲弹,你又怎知是我心中有事,被谁羁绊?”萧正羽微微皱眉,停止了抚琴,起身问道。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琴曲的引子部分,本应两个八度搓弦

配上颤音,苍劲有力地将高山的巍峨气势与山谷的空旷宁静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后半段曲调则要渐渐柔美清亮,且指间慢慢加快速度,刮奏和按音将高山之下的流水潺潺带入视线—这些,你弹奏的指法都没有问题,但是旋律却不似行云流水般欢唱,只因操琴者的心境并非如同明媚秀丽的山水那般清新自然。”夏侯素菲蹙了眉,幽幽叹了一口气,徐徐开口道:“更何况,水是多变的,既可作滔滔之势,也能化作涓涓细流,所以后半阙的演奏更应丰富流畅,尾声中高山要被再次突出,才能体现奇山异水相互映衬,将山之雄浑与水之轻盈两者巧妙结合。可惜,萧公子在抚琴时旋律却一味求疾,让倾听者觉得原本苍翠挺拔的高山也变得迷离起来,败坏了意境中一幅美好的浓墨画卷。”

萧正羽显然是触动了心事,恍惚看着青翠欲滴的花瓶,揉了一揉太阳穴道:“或许白天费力折腾了,晚上精神不好,没有过多余力抚琴,不如你来弹奏,我来品乐吧。”说着,他缓缓坐在檀木浮雕茶桌椅上,手捧起一杯茶,嘴角蕴着一丝淡然的笑意,慢慢品茗起来。

夏侯素菲也不再多问,顺势将手上的栀子花插入柜台上的碧绿花瓶中,与色泽艳丽、花朵繁密的大丽菊毗邻,素艳相互映衬,花香交织出饱满怡人的芬芳,让人觉得浓郁难抵,又缓步放下团扇在茶几前,拂了一拂足下的裙摆,便微微福身,婉婉落座,恬静地坐在在琴台前,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徒然在室内响起,琴声深沉却又不失婉转,亦扬亦挫,似青峦间汩汩的山泉,清逸无拘。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萧正羽一边细细品花茶,一边把弄着茶盏,妙目微睁,喃喃自语道,“女人是不是都如同琴弦,看似纤细如丝,却松而不弛,习惯让抚琴的人顺从自己的意愿拉紧蚕丝,才能弹奏出宛如珠走玉盘的妙音。”

夏侯素菲的闻到此处,眉下渐渐微凉,她知道萧正羽的心里已经装下了一个让他有些怅惘又迷离的女人,这种纠结情愫的源头往往是难以割舍的爱恋,她明白眼下自己终究已然没有了机会,心情有些失落,如同廊间的夜色被繁疏有间的树叶所隔离,倒影在地上被筛成了碎碎的斑光。

不过,这种愁离失落的神情在她的眉宇之间一晃而过,因为,她原本也并不奢求能够得到萧正羽的垂青,尽管他的仪表风韵是那么的完美无缺,尽管自己每每与他的目光相遇之时总会免不了面红耳赤,尽管他是她感到怦然心动的第一个男人也可能是最后一个,但是她明白,世间种种聚散终究要讲究缘分,情爱不过是一场遇见,有的只是云水一梦,有的只是烟云一场,不属于自己的缘分就不要奢求,更不要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