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仲舒骑着高头大马眺望远处,不一会儿就驱马跑到了尚风华跟前,笑眯眯地道:“郡主,差不多能看见南陵城的影子了。” 尚风华嗯了一声,微微点头。 杜刀冷冷地盯着宿仲舒,而柴荣丰的刀差点就按捺不住要伸出去了,焦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少帅不大可能对这小子动心,但心里为何总是不舒服呢? 这个小子,怎么看怎么讨厌! 宿仲舒余光瞥见身边的将士们都一脸阴郁地盯着他,不由得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唉,每次跟郡主搭讪,后颈窝总是冰凉的。 齐化与严公卿二人领了一千精兵先行去了南陵城,如今也不知进展如何。不过,尚风华素来信任他们,因而也不怎么忧心。 尚风华抬头看了看逐渐往西的日光,调转马头,中气十足地大声道:“加快步伐,日落之前,务必赶进南陵城!” 立刻有无数的声音大声回应,浩浩荡荡,响彻天际。 宿仲舒总觉得一路往南,他被震住了无数次,六万尚家军啊,在战场上征伐多年所向披靡的军队,竟然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言听计从,这可不仅仅是因为“尚”这个姓,而是因为尚风华本人。 宿仲舒目不转睛地看着尚风华,心中不免有些期待,期待她要怎么收服一座城,守住一座城。 将近黄昏,严公卿带着一队人马,在南陵城北门迎接到了这支声势浩荡的军队。 尚风华坐在“华风”身上俯视,瞧见严公卿身边有几个陌生的面孔,都纷纷对她拱手行礼道:“参见风华郡主。” 严公卿笑眯眯地道:“少帅一路辛苦了,这一位,”他指着站在他身边一位挂着银灰色披风的青年男子,“南陵城副总兵,唐明谦。” 这位青年也就是唐晏清那般的年纪,他又拱了拱手,带着五分的恭敬道:“末将见过郡主。” 尚风华微微点头。 这位能对她有一点儿恭敬,只怕也是看在齐化与严公卿的份上了。尚风华也不计较这个,反正来日方长可以慢慢收服此人,此时只看严公卿那张笑脸,尚风华就知道南陵军中的事大半都已搞定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进了南陵城,尚风华便令焦、杜、柴三人领兵安置,自己则带着鬼老三与宿仲舒几人往南陵都督府而去。 进入都督府中,一行人一边走着,严公卿就一边说道:“末将们只是稍稍改了一下都督府的布局,少帅是女子也不好大大咧咧就住在前头,因此整个正院就只留下了一个会客的花厅,一个议事堂,一间书屋,左右两边是小游园和小校场;后边最大的院子,鄙人做主改成了‘风华居’,是您的住所;也给宿公子安排了东湘院的住处……您看,先往哪边去瞧瞧?” 尚风华用余光瞧了一眼身侧的唐明谦,笑了一笑:“除了安排住处,严先生没有别的闲杂事要说了?既如此,就谈正事,往议事堂吧。” 严公卿笑道:“就知道少帅不会歇息的。也好,齐将军等人正在议事堂等待呢。” 尚风华点头,一行人就往正院走,一路上唐明谦都没有开腔说话。 尚风华前脚刚踏进议事堂,就见齐化如青松一般挺立在屋内,还有一中年男子可怜巴巴地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边,两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身后人陆陆续续进来,尚风华坐到上首,吩咐众人落座,这才看向那个鹌鹑男子,道:“这位是?” 鹌鹑男连忙伸了伸脖子,说:“下官是……” 齐化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南陵城守,白峡。” 白峡?白虾?白瞎?尚风华嘴角隐蔽地抽了抽,宿仲舒连忙低下头,只是肩膀还是耸了一耸。 真是个好名字。 齐化冷淡的脸上不见丝毫变化,只继续道:“此人本负责南陵军粮草采买之事,近两年来,一直贪污军饷,拿次一等的米粮充数,还指使军士为他守门看大院,行强取豪夺之事。” “哦。”尚风华说。 白峡见她脸上还带着稚嫩之气,连忙上前一步,抹了一把不存在的鼻涕眼泪,在脑子里匆匆组织了一下语言,带着一点点哭腔开口道:“郡主有所不知啊……” 但这哭腔又一次被打断了,尚风华道:“这是事其一?” 严公卿点头。 唐明谦终于开口说话道:“白城守与粮商勾结,年年私吞了不少军饷,南陵的军粮一直不够将士们吃的。他还要从军中拉走几队人替他耀武扬威,竟豢养成了自家的私兵!” 尚风华脸色不变,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人,淡淡地开口道:“依律办了。” 齐化拱手道:“是!” 严公卿道:“还有粮商那边,是一直为军中供粮的皇商,咱们得要翻一翻旧账,再提一提新账。只是那皇商背后似乎还有指使,也不知是牵涉到了朝中的哪位。” 唐明谦发出一声细微的冷哼,脸色很不好看。那背后之人似乎颇有地位,因而他们一直不能把皇商怎么样,束手束脚的实在窝火。 尚风华冷笑一声,说:“直接要账就是了,若是他们不认账、不给粮,就抄了他们的家!” 唐明谦一噎,严公卿已经应了。 尚风华继续冷笑道:“连军粮也敢染指,等着国破家亡不成?!” 唐明谦想到齐化做先锋来收编南陵军,大部分人都对一个小丫头郡主做主将而极为不服,那位据说武功盖世的齐将军二话不说,一个个地揍了一圈,打得人人屁滚尿流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的,连他自己也是鼻青脸肿三天下不来床的手下败将中的一员,此时再听到尚风华这样的“豪言壮志”,忍不住冒冷汗。 原来这帮子人,都是同一个德行! 齐化对暴力事件做的最顺手了,拎着白峡的后领就大步走了出去,显然是准备来个抄家……讨账一日游的,争取在天亮之前就能看到粮满仓。 尚风华转头看着严公卿:“事其二?” 严公卿立即脸色很不好起来,道:“南陵前主将,甘浒,应是暴毙而亡,如今遗体早已送回其祖籍入土安葬了。” “暴毙。”尚风华紧锁着眉,说,“可是查到了什么?” 严公卿严肃地道:“鄙人怀疑,这南陵城中,有敌国的密探。” 南陵为大境南方重城,其重要性不仅大境人人知晓,连周边国家都一清二楚。如今南陵换将交兵,守备薄弱,想趁此时机大局进攻的敌对国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关于密探之事,尚风华可以说这是毫不意外的。 尚风华问道:“你是说有人杀害了甘浒甘将军,为某一国攻打南陵做准备?” 严公卿点头,说:“已得到密报,南方的室韦国,正有出兵的准备。” “室韦国么……”尚风华沉思着说。 唐明谦却惊讶地道:“密报?什么密报?从何处得来?” 严公卿笑了一笑:“自然是我们尚家军的谍报兵传回来的消息。” 唐明谦张了张嘴,宿仲舒瞪大了眼,这二位显然都有些不可置信。他们才来南陵城,竟就派出了谍报兵传回了密信?这是什么时候安排的? “好了。”尚风华回过神来,道:“我们当下要做的,一,搞定粮草的事,其次,将南陵军与尚家军整合收编,加紧操练,再者,全城戒备,务必以最短的时间将暗处的探子都揪出来!” 严公卿唰的一下就站起来,应声道:“是!” 唐明谦连忙站起来附和。宿仲舒反应慢了一步,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还没说什么,尚风华已经转头向他看来。 “旅途劳累,宿公子先去歇息,待会儿,我还有要事交给你去办。” 宿仲舒连忙应了。 南陵军营之中,因为新进了六万将士,原本犹如一潭死水的地方立刻沸腾了。 前些时候也沸腾过一回。南陵本地的驻军,是看不起外来兵的,尤其这些人还是从东临千里迢迢赶来与他们抢军功的,这就很不服气了,甚至抱有敌视的态度。不过,齐化一来,只用拳头讲道理,就叫这些本地驻军惧怕了,退缩了,因而这一回,不到三万的南陵旧军,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外来的兵,在那里拆军营! 领头的还有两个虎彪大汉直嚷嚷着这里的陷阱太差劲,那里的帐篷该拆了之类的话,四下里指挥着搞破坏,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和气的青年男子到处溜达着,虽然见人就笑吧,但实在让人觉得他的笑瘆得慌。 如此闹得天翻地覆的,也没人上前说几句,只是默默地……旁观。 也不知闹了多久,南陵旧军终于看见他们如今的最高长官——副总兵唐明谦大步走进军营,见着眼前这一幕,眼珠子顿时就瞪圆溜了。 南陵旧军热泪盈眶。副总兵您终于来了您快去管管……不,去和他们讲讲道理,再这样下去将士们晚上睡的地方都没了! 唐明谦傻愣住的身躯后面走出一个清秀的小少年,看着灰烟瘴气的军营皱了皱眉,大声道:“柴荣丰!杜刀!” 声音清脆,在南陵旧军听来那就是及时雨的天籁! 嗯?此人,莫不就是那位传说中被显帝任命为南陵主将的风华郡主? 正在那里叫嚷的两个彪形大汉立即噤声,嗖的跑到少年跟前,拱手道:“末将在!” “做什么呢?”尚风华问道。 “末将等在整改军营!”杜刀大声回答。 柴荣丰接口道:“他们这军营防守做的太烂了!简直不堪一击!那些安排巡守的也不怎么合理,因此,末将们打算整改一番。”说着,他呵呵一笑,“可能动静大了点,不过过程不重要,只要能把军营弄得铜墙铁壁一样就最好!” 唐明谦伸出一根手指,颤颤抖抖地说:“你……你们……” 颤颤抖抖了半天,他也没能抖出几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