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刹看向桥下的斤月花转移话题道:“最近柳鱼同我商量,说这满片的红色花朵已经不是斤月花了,寻思着换个名字,你有想法吗?”
久久没有传来古鬿的声音,鬼刹转头看去,两个空酒壶在地上打转,古鬿昏睡在一旁。
鬼刹的嘴角勾了起来,罕见的笑了笑,扶起古鬿往她房间走去,地府虽然同之前的鬼界相比变了许多,但古鬿的房间一直没变,鬼刹把古鬿放在床上。
正要离开,突然听到古鬿嘴里嘟囔着:“彼岸花,就叫彼岸花吧。”
“彼岸花?”鬼刹垂眸,是个悲伤的名字。
出门碰到了那酒窖里的小鬼,他表情紧张四处乱窜,鬼刹拦住他:“怎么回事?这么没规矩。”
小鬼搓着手十分紧张:“刚刚您拿走的酒,是之前长庚节月苏送给鬼莫域主的月苏酒。”
“什么?”鬼刹皱起眉头,随即又松开,挥手让小鬼走了,看着正睡在榻上的古鬿,若是真的能忘了,也是好事。
古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依偎在泽珵怀里,泽珵正板着脸责怪她不该喝这么多酒,古鬿笑醒了,觉得这个梦也太假了,泽珵从来不会因为她喝醉而生气,只会宠着她,在酒醒之后递上一杯醒酒汤。
月苏做的汤是最好的忘事之汤,但做的酒却并没有让古鬿忘记哪怕一件事,反而曾经经历的一幕幕全都涌现了出来
古鬿起身,眼角湿润,朝外面走去,自从被泽宜救醒之后,古鬿就没再喝醉过,也对泽珵闭口不提,而不管是小矮子还是珞筑白英,又或者是煋灵她们,都很有默契的不在古鬿面前说起泽珵。
她又何尝不知,每个人都在刻意回避那件事,她也配合着他们,但不知为何,就在看到小矮子满脸幸福的接过柳鱼的手后,她突然觉得好孤独。
“女帝,女帝。”文宝罗看到古鬿往地府外走去,忙追赶上来,古鬿没有停下,文宝罗坚持不懈的叫着:“女帝,古鬿!”
古鬿这次停了下来,眼睛还微微红着,文宝罗看出古鬿哭过,轻轻笑道:“这次的婚宴十分隆重,你对小柳真是......”
“有什么事吗?”古鬿打断文宝罗。
“也不算什么事,只是前日在处理公务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文宝罗道。
古鬿酒还没有完全醒,有些疲惫,听完文宝罗咕噜咕噜把话说完之后就出了地府,飞身来到了月宫。
文宝罗说他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梅天沐历劫时的人界郡主了,在他刚飞升上来之时,正是天界一千年月圆,他曾匆匆一瞥,一身白裙飘飘的月宫仙子。
古鬿看着月宫,这里片草未生,只有一棵枯树孤零零的倚在这儿,略显凄凉。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文宝罗使用回溯之术时看到的是郡主的视角而不是梅天沐的,因为那壶梅子酒或许梅天沐都没有碰过,是用法术酿的,而之所以还能看到他的历劫,是因为那道月光。
“女帝。”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古鬿抬眼看去,若不是因为她穿的十分素净,古鬿就要怀疑眼前的人是泽宜了,难怪梅天沐会对泽宜另眼相待。
“你从未见过我,竟也知道我是谁?”古鬿淡淡说道。
只见月宫仙子微微行礼,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虽囚于月环之中,但月光所及之处,我皆知。”
“那他的死,你也早就知道了。”古鬿本想上来告诉她梅天沐已经死了,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古鬿坐在枯树旁的石桌上,又淡淡说道:“月宫仙子与凡人的恋爱故事,没想到却是这样。”记得那时她还跟泽珵理论此事。
“我在棺材里待了整整十日,不是因为他没有阻止我成婚,是因为不甘心。”月宫仙子变出一壶茶,放在石桌上同古鬿对饮。
“不甘心?”
月宫仙子点点头:“不甘心爱得如此深沉换来的是红石梅君。”
古鬿不解,说道:“他为你撞了棺材,为你走了奈何桥底,我想他是爱你的。”
“爱?可你不知道,他走奈何桥底是为了忘记,你也不知道,我用点化之术强逼着他来见我,换来的是诀别。”月宫仙子笑得悲凉,继续说道:“他说我不是郡主,他也不是李天沐,他是红梅岸边的红石梅君,他希望我不要再去找他。”
古鬿拿起茶杯轻轻小酌了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月宫仙子又突然嗤笑了一下:“你不是也知道吗?连曾经只是短短护了他一时的阿溪他都能那样回报,唯独对我,半点温情也无。”
一壶饮尽,古鬿起身告辞:“既然斯人已逝,那便珍重吧。”
月宫仙子叫住古鬿:“女帝。”
“怎么?”古鬿回头。
“他对我确实没有半点温情,但他走了这一百年里,我的心也跟着走了,每日像个空壳。”
古鬿垂眸,自己又何尝不是,整日像是活着,却又像随他去了似的。
“我同样深知你的感受,这是第三颗灵石,也是最后一颗。”月宫仙子把灵石传到古鬿手里。
月宫仙子观察着古鬿的表情,又继续说道:“我也想通了,不再进入月环,从此就在这月宫里,守着这枯树孤寂一生。”
古鬿皱着眉头离去,就那样漫无目的走着,脑子里全是那句“不再进入月环”。
怎么能不再进入月环呢,那她与泽珵的约定怎么办,说好的十次月圆见。
月宫仙子看着古鬿失态离开的背影,嘴角牵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走到枯树旁叹了叹气,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复仇的快感么。”
天上又一次响起了闷雷,大雨接踵而至,遮住了古鬿满脸泪水,她摔在泥土里,看着围在狐族边上高耸入云的山墙,笑得绝望。
“泽珵,泽珵你出来,我们换一个约定好不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进了古鬿嘴里,让她忍不住一直咳嗽。
连起身都做不到,一点一点爬向那山墙:“泽珵,一千年后的月亮不能圆了,你出来好不好,我们换一个约定。”
回答她的只有这漫天大雨,天上雷雨交加,古鬿拿出灵石握在手里,对着山墙笑道:“你不出来见我,那我便来见你。”
轰隆隆
一阵巨大的惊雷,整个大地摇晃不止,地府还没离开的宾客们纷纷出来探查,文宝罗觉察到了不对劲,想起刚刚古鬿的反应,闪身到了月宫。
月宫仙子倚在枯树下,头上鲜血淋漓,早已没了气息,手上拿着一块丝帕,上面血淋淋的几个小字:你为我撞死在棺材上,我便撞死在这枯树上,李天沐,别妄想丢下我。
两百年后,珞筑带着两个小狐狸崽子正坐在狐族大树下乘凉,文宝罗正托着一盘金贵的首饰,站在对面:“天帝最近事务繁忙,派我来给狐后道喜,恭喜你又得一胎。”
珞筑扶着偌大的肚子,淡淡的笑了笑,等文宝罗把首饰放在矮桌上后才说道:“司命你可是在诓我?三界安稳,有什么可忙的,他是又去地府了吧。”
“小妖王骤然离去,天帝伤心过度,一时之间放不下。”
“有传言说,那是因为生死...”
文宝罗骤然打断珞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珞筑心领神会,传言都说是因为天帝的命格太硬,才会把生死劫反噬到阿牛身上,他现今如此执着,也在所难免。
文宝罗低着头又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狐族。
自从两百年前围着狐族的山墙突然破了个洞,珞筑和白英就搬回了狐族,飞升上神的人越来越多,六重天的人也多了起来,珞筑不愿再住在那里。
“母亲,母亲。”一个小狐狸跑过来,指着远处一道石柱,那石柱耸入云霄,比围着狐族的山墙还要高。
“怎么了?”珞筑慵懒回道,一脸温柔的笑意。
“那是什么东西啊?这么这么的长。”小狐狸用手比划着,可爱得紧。
温柔的笑意僵在珞筑脸上,她缓缓起身,拉过两只小狐狸走到石柱下面,轻声道:“这是撑天大柱。”
小狐狸问道:“撑天大柱是什么啊?它有名字吗?”
“撑天大柱就是保护着你们的神柱,她的名字...”珞筑红了眼,一滴泪含在眼睛里。
“古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