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它们是掩埋在土里的一株芽,上面压着一块石头,等它破土而出的时候,你才发现结局已经深种。
一缕轻柔的月光透过窗子,撒在了窗台上,窗台的瓷面泛起光,把黑窟窿般的半岛铁盒衬得萧索。窗外的知了和蝉鸣嘶哑着弹奏着夜曲,教学楼进入了一天里难得的静谧时光。
他静静地靠在白墙边站着,透过玻璃望着犄角旮旯里一坨朦胧的白影,蜷缩着鼓面一般。
“是来看笑话的吗?”
他徐徐立直了身体,用手去触凉凉的窗栏:“月黑风高,我是来偷东西的。”
“偷什么?”
他莞尔一笑,强压住一丝酸楚。提着轻盈的步子,踩着月光,一步步靠近。
“偷宝贝。”
她把头从双臂中释放出来,抬头望向窗外,一轮皎洁的月透过窗棂的裁剪,留了意犹未尽的一半。
“宝贝?这里?”
“对,最贵重的宝贝。我想偷走她,把她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她侧过脸,月光下他的脸也蒙了一层纱,变得朦胧柔和。他半蹲着,抬起右手按在她的交叠的双臂上,手心的温热开始融化冰雪。
“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个看不见你的地方?”
像轮着说童话似的,她开口就笑了:“去哪呢?”
他的眼里泛起泪光:“去哪都行,只要你点头。”
她望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良久,直到模糊不清,心里却热热乎乎,揣着暖冬里的一壶热酒。可一耷拉眼皮子,两行热泪就落了下来,含在嘴皮上,抿一口是咸味。
“我是一个走到墙角的人,眼前无光,脚下无路。”
“小烂毛,听好了。你翻山,我就替你开路你过河,我就替你淌水你走到墙角了,我就把墙拆了。你要永远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没有路。路在我们脚下,光在我们心里。”
她抑住啜泣,缓缓抬起脸,泪水洗过的双目宛如宝塔上的夜明珠,把黑暗的夜来装点。
他轻轻抚着她的额发:“你从来都无需成为别人眼中的光。你眼里,就有光,很亮很亮的光。照进深渊,给人希望。护好你眼里的光,比什么都重要。”
向尧在校门口等得没了耐性,手机屏幕按亮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打过去。她想不到他会滞留的理由,眼皮反倒跳得更厉害,脚下的草丛被踩蹭着凹进去一块。
“你怎么还在这呀?”
向尧尴尬得很,说不出口自己在等罗御风,挤着笑脸回着杨树:“嗯我买了些烧烤,还没烤好,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郑小蓉一脸不悦:“还不是她,校服都忘了带了。”
向尧一拍脑袋:“对哦,明天要升旗,我也忘椅子上了。”
“那走吧走吧,赶紧的,一起回教室拿吧!”
杨树揽着向尧的腰,勾着她一起,三个人边说边往教学楼里走。
此时的教学楼已是黑灯瞎火,她们三不愿惊动管理员,就仗着人多,挽着手,贴地紧紧的往上走。
向尧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新鲜而又恐惧,说话早已魂不附体,任由两人夹在中间,机械地迈着步子。
杨树胆子小,每走一层都竭力推搡着郑小蓉,挑唆着她大声说话,然后自己附和着大笑。
行至三楼转角处时,一阵欢笑之后的静谧袭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悄无声息,反倒将黑漆的楼道里一对男女的声音托显得清晰明了。
夜里传来一个磁性的男声:“已经很晚了,我们走吧,要不阿姨担心了。”
女生轻“嗯”了一声。
“等一下,别动。把眼泪擦干净,都不好看了。”
对话戛然而止,杨树、郑小蓉的双眼瞪得老大,露出大面积的眼白,双双扭头望向站在中间的向尧。三人都停了脚步,石像似的立在原处。
果然不一会,就从楼上传来轻盈的踏步声。一前一后,一步一脚踩着冰冰凉凉的阶梯,发出深夜雨水滴落的空响。
“哎,慢点。来,给我,我给你拿着。”男声是极尽温柔的,犹如怀里揣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连呼气都怕吹伤了他。
“重不重啊?”
“不重。把手给我,太黑了,一会儿踩空了摔下去就糟糕。”
“哦。”
“来,别怕,信我。”
杨树和郑小蓉不敢再看向尧的脸色,顾着个人拉长了耳朵,听着一双脚步越靠越近,心里数着倒计时。
转角处的平台有一排窗户,全都没关,风钻了进来,吹得她两背脊寒凉,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她们忍不住抖索的那一瞬,楼梯的上下两端十只眼睛不期而遇。一上一下,一高一低。
背景墙的那一整排透明的玻璃,透出朦胧昏黄的月光,均匀地洒在每张青葱稚嫩的脸上。
触不及防的卫澜,条件反射地往后退,身子蜷缩起来,靠向身侧唯一的依靠。罗御风心里“咯噔”了一下,极快地眨了眨眼,缓缓松开手中那只温热的手,停了步子。
“罗御风,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郑小蓉大声朝上喊道。
“你想什么呢?”他不屑的口气里带着一丝轻狂。
郑小蓉怒不可支,向前迈了半步:“想什么?这下晚自习都多久了?孤男寡女的,你们就不怕管理员抓?”
杨树急了,赶忙去拽郑小蓉的胳膊,让她小点声。
“怕什么?应该怕的人是他们!”郑小蓉愤愤不平地甩开杨树,非要把肚子里的话嚷出来,“罗御风,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