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堂堂郡主,竟然也有这种烦恼”,画眉有些狐疑,“不过女孩子都爱花儿呢。郡主自然也不例外了。” “金蝉虽是郡主的陪嫁丫鬟,但却和固伦郡主情同姐妹”,秦梦如的眼睛也睁得很大,看着天花板,想到了她的姐姐韩冬儿。“眼看郡主的病日益严重,金蝉便回到京师请命,康熙皇帝御赐魏紫牡丹一株,由金蝉带到蒙古。” 秦梦如在讲故事的时候,画眉听的很认真,眼睛都不眨一下。 “从京师到喀喇沁,金蝉穿过了巴丹吉林沙漠和阿尔泰山,这株魏紫牡丹在金蝉的精心护理下熬过了塞外的酷暑严寒,以顽强的生命跨越了将近一千里的戈壁朔漠,到达固伦郡主手中时还完好无损,娇艳欲滴。但金蝉自己却在护送牡丹的路途中身染痼疾,见到郡主时已经奄奄一息。” 说着说着,秦梦如的眼角竟有一丝清泪。“到达的那天,正好是郡主和额琳臣驸马大婚的日子。从金蝉手中接过那株牡丹后,金蝉就倒在了这对新人面前。痛彻心扉的公主取下头上新娘的红盖头,盖在了金蝉的胸口。而额琳臣驸马也深受感动,为了纪念固伦和金蝉的姐妹情谊,从此将牡丹定为蒙古的国花。”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感人的故事”,画眉轻叹了一口气,“可惜我从小是个孤儿,如果我有兄弟姐妹,为了完成他们的心愿,也会奋不顾身的吧”,她左手托腮,右手轻捋着秦梦如的发丝,“对啦姐姐,那固伦郡主不是满族的格格嘛,为何她的婚礼会保有汉家的习俗?” “这爱新觉罗固伦并非真正的皇室格格,而是汉家女子,是为了和亲而特选的。包括她的陪嫁丫鬟,赫舍里金蝉,也是汉族女子。婚礼允许她们保持汉家习俗是皇帝特赦的,目的大概也是慰藉这些女子到了北疆之后的思乡之情吧!” “如此说来,那块红盖头才是重点了?”画眉歪着脑袋,“难道就是那块盖头上,画着传说中的《彩云追月图》?” “不是画,而是绣”,睡意全无的秦梦如干脆披衣而坐,“否则也不会和崔家扯上关系了”,她用双手环抱着膝盖,目光瞥了画眉一眼之后又望着前方,“而且据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彩云追月图》,而是牡丹图,是金蝉死后,固伦郡主为了纪念这位未婚的好妹妹,在回朝省亲时特意/向康熙皇帝求得。上面所绣的,正是金蝉千里送来的那株魏紫牡丹。” “这个还真是闻所未闻啊”,画眉显得很吃惊,“那这幅画后来是怎么被崔家所得呢?” “我也不清楚,这一切也只是传说罢了”,秦梦如打了一个哈欠,“快睡吧,明天还要起来干活呢。” 秦梦如说完就侧身睡去,而听完秦梦如这席话的画眉却愈发清醒,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在漆黑的夜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久雨未晴的杭州,竟然是难得的好天气。秦梦如和韩冬儿在蔷薇花架下做着针线活儿,两个人一边刺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对啦姐姐,话说那《彩云追月图》,它不是康熙皇帝御赐给固伦郡主的嘛,怎么就成崔家的了?” “哎呀,你怎么又开始问这个问题,还说这么大声”,韩冬儿有些惊恐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不是哪个不要命的,又来翘你的嘴巴。” “哎呀,不是啦,人家就想弄清楚嘛,这样别人如果问起来,也好说得清楚嘛。” “你是说那个叫画眉的小丫头是吧”,韩冬儿语重心长地看着秦梦如,眼神里满是担忧,“不是阿珍嫂说你,这件事我都知道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逼着阿珍嫂把不明不白的人带回来,如果出事了,谁来承担?你这样会连累阿珍嫂的。” “好好好,下不为例”,秦梦如连声答应,“不过姐姐如果不和我说,我可就亲自去问阿珍嫂了。” “你敢!”韩冬儿杏眼圆睁,“你难道不知道这个话题在崔公馆就是一个禁忌吗?” “有什么敢不敢的,这件事本就是咱们刚到崔公馆时,姐姐听说后就告诉我的,这么些年来,关于《彩云追月图》的秘密,在咱们这个大宅子里,大家私下里谈论的难道还少吗?与其这样胡乱猜测,还不如我去问问清楚,把这个秘密分享给大家呢。” “当时告诉你,还不就因为你是我妹妹,你去看看别人,我和人家提起过一言半语吗”,韩冬儿有些气急败坏,额头上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告诉你,还不是因为好玩,你倒好,这些年过去了还再提这事,要是乱到老夫人那里如何了得?我看你是存心想害你姐姐的命呢!” 觉得韩冬儿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秦梦如有些惭愧地低着头,“我知错了,姐姐”,她的声音很轻,让人无限怜悯,“我只是觉得金蝉和固伦郡主的姐妹之情/感天动地,让我想到了姐姐你”,她眼睛里噙着泪珠,看着韩冬儿,“从小到大,姐姐你总是帮我,包庇我。” “梦如,你还是太单纯了,我对你那是自然,可是金蝉和固伦郡主,谁也没有见过她们”,韩冬儿伸出手抚摸着秦梦如的脸蛋,“那么纯真的姐妹之情,或许只存在故事里,或许金蝉本就不是为固伦郡主而死的,不是吗?” “怎么”,秦梦如很惊讶,“这个故事不是姐姐小时候告诉我的么,金蝉为了给固伦郡主护送牡丹而死,所以金蝉虽然死了,但是却得到了郡主那块绣有牡丹图的红盖头。” “当时那么说,是因为你太小了,我要是说了真/相,你不一定能明白”,韩冬儿语重心长地看着秦梦如,“而且也怕吓到你啊!”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秦梦如干脆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姐姐你快告诉我。” “为了救郡主的命,金蝉给固伦郡主千里护送牡丹,这没错。但是牡丹送到时,金蝉并没有死,而那一天也恰好是郡主和驸马大婚的日子”,韩冬儿看了秦梦如一眼,“郡主的夫君额琳臣驸马其实正是金蝉的心上人,金蝉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驸马,所以在去给郡主取嫁衣的途中,金蝉偷走了那一块象征着新娘身份的红盖头。她想逃出府去。” 听着姐姐的说辞,秦梦如有点懵懵懂懂。“然后呢,郡主发现没?” “当然了,郡主知道后勃然大怒,金蝉还没逃出驸马府的大门,就被郡主抓回来了,郡主派人用一块绣着牡丹的红手帕闷死了金蝉。” “天哪。”秦梦如大吃一惊,“郡主好残忍,金蝉岂不是受了很多苦?” “其实也没有,那块帕子上面是有砒粉的,所以金蝉也算死得痛快了”,说着这骇人听闻的故事,韩冬儿的语气却是很平淡,“郡主毕竟感念金蝉千里送牡丹的恩情,也不忍心太折磨她。” “什么是砒粉?”秦梦如有点奇怪。 “就是□□啊!” “姐姐。”秦梦如显然受到了惊吓,回不过神来,她轻轻唤了韩冬儿一声,靠在她的肩上。 韩冬儿什么也不说了,轻轻拍着秦梦如的肩膀。 而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听到了。她此刻正不被察觉地站在蔷薇花架背后的阴影里。 此人正是画眉。 入夜了,硕大的崔公馆异常安静。画眉给曹品凤送完生姜胡萝卜红枣汤,又伺候她睡下了,自己才从曹品凤的房间抽身出来。她正准备回屋睡觉,无意中发现冯玉珍的房间还亮着,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她的门前。 虽然冯玉珍的房门紧闭,但是画眉还是从狭小的门缝中窥见了屋内的场景。只见冯玉珍和一个佝偻的老妪在一张黑色的茶几两旁相对而坐,二人都盘着腿。冯玉珍不时发出深重的叹息,而那佝偻着的老妪则神色慌张。画眉这才看清楚,她原来是个独眼龙,一个圆形的黑色眼罩罩在她的左眼。看到这一幕,画眉用耳朵紧贴门缝,屏气凝神。 “这样不好吧,韩冬儿那丫头这么聪明,真要那么做了,她不可能不知道是咱们干的。”那独眼老妇似乎在劝说着冯玉珍。 “我就是痛恨她太聪明了!”冯玉珍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茶几上,“她如果像秦梦如一样蠢也就没那么费事了”。 “你看你,再过几年也就退了,何必和一个小丫头较劲”,那独眼老妇干脆站了起来,“我觉得你是想多了,韩冬儿怎么说都还太年轻,而且她为人低调,怎么可能威胁你的地位?你怀疑谁都不该怀疑她啊。” “你别说了!”,冯玉珍似乎很不耐烦,“我不会看错人的”,她有些气急败坏,“这次我就要拔掉这颗眼中钉!” 听到屋内这番谈话,画眉故意将手中的汤盅摔到了地上。瓷片破碎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