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信万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心下既惊且疑。他沉吟半晌,说道:“这事如此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编这些话来骗我,好救你哥哥!” 公主料他不会轻信,早想好了应对之辞:“那景妃便是我娘。这些秘密都是她告诉我的。若不是事关生死,我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石信将信将疑,说道:“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我凭什么信你?” 公主道:“石大侠如若不信,可以去宫里问我娘,她就在景秀宫。” 石信心道:“如果那个刘任真的是当今圣上的弟弟,这事可就麻烦了。不管圣上在不在乎这个弟弟,杀害皇亲国戚,怎么都是死罪。将来有人提起这事,无论如何都撇不清干系。我得先拦住他们,再去容国皇宫问个究竟。反正刘任在我们手上,逃也逃不掉。”拿定主意,对公主道:“你要是敢骗我……” “若有虚言,任君处置。” 石信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要抓你易如反掌。你走吧!这事我自有计较。” 公主默默拜了三拜,起身离去。石信放走公主,一口气赶到碎石岭。这时大战已经结束,碎石岭车倒马翻,尸横遍野,空气中秽臭冲鼻,闻之欲呕。石信一刻不停,向南边青枫林急行。 进了林子,放哨的小喽啰高呼:“石大侠来了!”登时便有不少人附和,林子里变得热闹起来。 石信来到群雄聚集之地,只见几百号人围成一个大圈,里外站了好几层。那些人看到石信,主动让出一条道。石信挤到最里面,看到容国的皇子刘任被人紧紧地绑在树上,心中不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有些担忧。 旁边一名国字脸的短须汉子向石信笑道:“石大侠终于来了!” 石信拱手道:“叶帮主!”又向四周道:“各位久等了!” 这时刘任忽然叫道:“叶长箫,快点放了我!不然的话,叫你们全都死在云州!” 叶长箫冷笑一声,对手下吩咐道:“把他嘴堵上。”几名红叶帮弟子随手扯下汗巾、布条,一股脑全都塞进他嘴里。刘任鼓着嘴,脸胀得通红,呜呜直叫。 叶长箫朗声道:“各位弟兄,容国畜生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今天咱们终于抓到他们的皇子,这正是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众人想起过去容国人在琴国土地上做的恶事,一时间群情激愤,有的人忍不住就要冲上去,还好都被同伴拽住,并未生乱。叶长箫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咱们虽然抓住了这狗贼,可这里终究是他们的地盘。容国人很快就会派兵前来,咱们不能拖延,得赶快杀了这厮。” 当场便有人问道:“由谁来杀他呢?” 弄剑堂堂主钟烈大声道:“这次是叶帮主带的头,当然由叶帮主亲自动手!”红叶帮众弟子纷纷附和。他们人数众多,占了一半以上,气势远远盖过其他帮派。 叶长箫自谦道:“哪里哪里!要不是各派弟兄拼死杀敌,奋力相助,咱们红叶帮也捉不住这狗贼。”他说这话只是客气一下。等会儿众人一定还会请他动手,那时他再勉强答应,这样才显谦虚。 谁料人群中忽然有人嚷道:“叶帮主既然这么说,那就让姑奶奶我来动手罢!”话音刚落,便有人道:“夏大人此役出了不少力,由她出手再合适不过!” 众人齐刷刷望向说话之人,只见一名十来岁的小姑娘双手抱胸,昂首挺立,身旁三人一个秃顶,一个脸上有疤,还有一个肥头胖耳。 叶长箫笑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杨空道:“夏大人的名字是随便说的吗?” 钟烈见他倨傲无礼,喝道:“放肆!竟敢对叶帮主无礼!” 叶长箫呵呵笑道:“钟堂主,别跟小孩子动气嘛!人家闹着玩,你还当真了!” 众人闻言哄笑起来,又开始议论由谁动手,浑不把夏颖等人放在眼里。夏颖在这么多人面前遭人冷落,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发作,蒋玄拦道:“夏大人,好汉不吃眼前亏。红叶帮人多势众,咱们就让他们这一回吧!”他阅历颇丰,深谙隐忍之道,晓得这时候惹事无异于与武林群侠作对。杨空虽然向着夏颖,却也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因此也跟着蒋玄小声劝她。韩真虽然在她旁边,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他一直瞄着对面红叶帮,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可始终没找到那位听雨堂的堂主。 群雄商议了一阵,仍建议由叶长箫亲自动手。叶长箫谦虚两句,还是不愿动手。这时烈火堂堂主耿孝恭道:“众望所归,请帮主勿要推辞!” 叶长箫道:“既如此,叶某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朝刘任努了下嘴。几名红叶帮弟子上前取出刘任口中之物。刘任长舒一口气,将群雄祖宗十八代尽数骂了一遍,把刚才憋的火全都撒了出来。 叶长箫喝道:“刘任!死到临头还敢嚣张!你们杀害无辜百姓,盗取各派武功秘笈,良心丧尽,天地不容!” 刘任怔了一下,骂道:“胡说!放屁!我容国藏书无数,谁稀罕你们那些破武功?” 叶长箫道:“刘任,男子汉敢做敢当,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当年就有个韩千胜跑到我们琴国偷走《奇脉心经》,你们容国人都是无耻的盗贼!” 刘任望向众人,说道:“我又不练功,偷你们书干什么?我说没偷就是没偷!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叫道:“狗贼,把我神光派的《一十三路经略手》交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立时便有不少人附和。 “把《转相神功》还给我们!” “我们浣纱派的《细雨菱花步》也是你偷的是不是!?快交出来!” …… 刘任怒道:“老子平时待在宫里,谁他妈的偷你们东西!” 叶长箫朗声道:“诸位,别跟这狗贼浪费时间!他偷了也不敢认。我这就宰了他,为死去的百姓和弟兄们报仇!” 刘任叫道:“磨磨唧唧!能不能痛快点!老子皱一皱眉,不算好汉!” 石信见他昂首赴死,心中一阵恍惚,暗想:“先皇若有如此气概,当年也不会败得那么惨……”心头一热,迈步上前拦住叶长箫,说道:“且慢!” 叶长箫见是石信,笑道:“原来石大侠也想手刃此贼。”说罢,转身对众人道:“各位,石大侠武功卓绝,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威望。由他动手,叶某心服口服!”他虽这么说,心里却想:“我红叶帮兴师动众,又搭进去这么多条人命,就是为了在江湖上立威,抢这么个名头,顺便向朝廷示好。你石信横插一脚,抢我风头,也太不知好歹了罢!” 石信道:“叶帮主,各位朋友,这件事可否暂缓几日?这个刘任现在还不能杀。”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皆愕然。林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叶长箫道:“石信,你这是何意?” 石信道:“这个人干系重大,现在还不能杀。等我把事情查清楚,再处置他也不迟!” 叶长箫道:“石信,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这么做,叫大伙儿心里怎么想?” 石信哭笑不得,心想:“他到底是什么人,我还真不知道!”他向周围看了一圈,见众人脸上多是惊讶和不解,当然也有一些人看起来很生气,便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只是这中间的许多事我不能明说,请各位原谅!”语气十分诚恳,但并不能打消众人心中的疑惑。 叶长箫脸色阴晴不定,似是在考虑什么。他看到众人脸色,终于打定主意,沉声道:“石信,这里各派兄弟和你多有交情,我红叶帮对你素来也是敬重有加。君子坦荡荡,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呢?还是说你信不过大伙儿,不愿将实情相告?” 石信心下暗忖:“刘任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定,说出来徒生争论。况且这里人多口杂,消息一旦传出去,朝廷那些人会怎么想?一群江湖豪士突然跑到敌国找到一位先皇子嗣,怎么看都像要造反。这里的人和我多有交情,我说出来反而会害死他们。”想到这里,石信下定了决心,正要开口,忽然心头一凛,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不远处偷窥。石信抬起头向远处望去,看了一会儿但没找到可疑之人。 钟烈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道:“石信,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信不过大伙儿,信不过我们红叶帮?” 石信笑道:“哪里的话?叶帮主,各位朋友,不是我石信信不过诸位,实在是此事不宜当众讲出。这刘任已经落在我们手里,让他多活几日又有何妨?等我把事情查清楚,再做处置也不迟呀!” 钟烈道:“石信,你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吧?” 石信脸一沉,说道:“钟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刘任在旁边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他手脚被绑,身上难受极了,想着与其这么受尽羞辱,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于是对石信道:“石信,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但你还是别救我了。就让我死个痛快吧!” “石信,你是不是和这狗贼认识?” “石信,你怎么能帮他呢?你忘了你爹娘的仇了吗?” 石信眼神一凛,厉声道:“我当然不认识他!爹娘之死我自然也不会忘!但这些和我要做的事都没有关系!请各位信我一回,这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现在杀。我向来忠于琴国,我这么做既是为了琴国,也是为了你们!” 众人闻言,哗的一下议论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