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疲惫的坐在书桌旁,微微眯着眼,手扶着额头。秋乞在一旁收拾床。 “婉儿。”郑南宫突然出现在郑婉院中。郑婉一下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婉儿见过父亲。” “老爷。”秋乞恭敬得行了礼。 “秋乞,你下去备茶。”郑婉打发秋乞离开。 “诺。”秋乞又一次向郑南宫行了礼,前去备茶。 “父亲。”郑婉恭敬得作揖,“父亲,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郑南宫细细打量郑婉,良久才打破沉寂,“听闻今日云德观发生了意外,你没事吧?” “多谢父亲记挂,婉儿受郑家祖先庇护,安然无恙。让父亲担心了。”郑婉不动声色的回应,心中却有丝欢喜,看来探监的机会要来了。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父亲真的是来关心自己的。 “那便好。“郑南宫轻微的点了点头,“婉儿,前些日子我们郑家遭奸人所害,你也是知道的,你有何看法?”郑南宫转身,背对着郑婉,让人有种紧张感。 “父亲是还在怪婉儿不识真相吗?”郑婉表现出一副委屈万分的神态,声音中带着一丝哭音,“这奸人不都已经被大哥亲手解决了吗?大哥一直都是郑家的骄傲。”语气中透着对大哥的崇拜。 “我并不是指城外那位,我说的是廷尉司的那个女人。”郑南宫低沉的说道。月光下的郑南宫有种朦胧感。 “女人?”郑婉沉思了片刻,“可是那个慌称是二哥妻子的女人?”郑婉有些吃惊,又转而气愤起来,“这事明摆着就是凉楚的陷害.把她杀了不就好了。” “杀?婉儿,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郑南宫摇了摇头,“她就像一根毒刺,虽小,但也会影响到我们郑家。” “莫不是秦帝……”郑婉犹豫不决。 郑南宫转过身,“不必多想,陛下是想通过她探悉凉楚的底细,况且她还怀着身孕,此时杀了她显得大秦不够仁义。” “父亲说的是,陛下真是心怀仁慈。”郑婉心中一阵嘲意,表面确是恭敬万分。 郑南宫紧紧盯着郑婉,“婉儿,你觉得你能撬开她的嘴吗?” “我?父亲!”郑婉惊愕看向郑南宫,缓缓道了句,“我只是个女子,哪里懂得这些。再说,那可是廷尉司,他们不是最擅长拷问吗?” “就因为你是女子,才更适合。你也不要推辞,我们郑家世代为大秦效力,作为郑家的一员,此次是难得的好机会。”郑南宫拍了拍郑婉的肩膀。 “父亲既然这般说,婉儿自当竭尽全力,为郑家,为大秦。”郑婉没有再多说什么,心中充满窃喜,一切计划都在掌握之中。 郑南宫点了点头,“你也早些休息,今日也是受惊了。” “婉儿恭送父亲。”凝视着远去的身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三哥还真是说服了父亲,这盘棋开局了。二哥,你一定要保佑我,也护佑你的孩子。 “小姐,老爷走了?”秋乞端着刚煮好的茶进了屋。 郑婉接过茶,慢慢品了一口,“下次茶叶少放些,这个时辰了,不宜太浓,父亲会不喜欢的。” “诺。秋乞记住了。” “那事可要抓紧了。明日备些衣服菜肴,记得装在大食盒里。”郑婉放在茶杯,“我们要去廷尉府,见见人。” “诺。” 翌日,郑婉低调的前往那座固若金汤的牢房,亮了腰牌,进了监牢中。 郑婉披着一身灰黑色大斗篷,头低低的藏在风帽里,倒是看不清脸色。“有劳了。”微微向牢头行了礼,秋乞忙偷偷塞了些银子。 “抓紧了。”牢头先前得了吩咐,现在又拿了赏赐,心情自然愉悦,让一人进了里头只说了声就锁门出去了。 郑婉静静的站着,没有开口。女子这才慢慢转过身,打量起郑婉。女子的样貌倒很寻常,甚至说是极为普通的,眼角有颗痣。不过整个人都让人感觉很舒服,大概是住在牢里的缘故,脸色有点苍白。 “你是守云吧。”女子开了口,声音很柔和。 郑婉放下风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为何?” 女子笑了笑,“这个时候还能进来看我的女子,大概也就你了吧。他常常提起你,我想我应该认识你很久了。原来你真的和他很像。特别是你们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女子不由摸了摸肚子,身怀六甲的她站的有些疲惫了。“你能来,我很惊讶。我有惊喜也有害怕。你这样贸然的来,不怕惹祸上身吗?” 郑婉无谓的笑了笑,“你坐下吧。看着你也挺累的。”郑婉也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女子坐到一边,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 “他什么时候出生?”郑婉看着女子的肚子。 女子有点吃惊,抬头看了看郑婉,顿了顿才说“快了吧,想来还有两个月就足月了。可惜。”女子脸上蒙上了一层伤感,又故作坚强,笑了笑。 “他不会死的。”郑婉转头盯着女子的眼睛。“只要你不想,我就不会让他死。” “秦文帝不会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郑家,怕也是避之不及。”女子苦笑了下,“月明都难逃此劫,更何况我们。再者,月明都不在这世间了,于我而言,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死,也不过是生死间的轮回。”女子口气中带着平静。 “孩子呢?他才刚来人世,你就忍心让他去死吗?你觉得秦文帝会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就会放过他吗?也许会放过。可是谁也不能保证。” “这大概就是他的命吧。” “命?命是自己说了算的,他都没有机会掌握自己的命了吗?你愿意赌一把吗?赌赢了,他就会好好的活着。”郑婉轻轻抚摸着女子的肚子,那里面是她哥哥的延续。 “输了呢?”女子抿了抿嘴。 “你我都得死。郑家表明上还是会受到牵连。不过对于权势如日中天的郑家来说,你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郑平晟早在三年前就已染重疾而亡,于我,不过是庶出之女,一个低贱歌姬的孩子,什么样的脏水都可以往我身上泼,这点小事他们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推个一干二净。”郑婉似乎毫不在意这样的结果,宁颜看着两人,心里倒是猜出几分郑婉的想法,此时的她心里好平静,还真是想不到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面对眼前阴森森的牢房倒是一点都没什么害怕,自己的前世还真的是难以想象。宁颜细细的观察女子,原来她就是郑平晟私定终身的人,传闻她曾经救过郑平晟,两人暗生情愫,郑平晟被凉楚收押后,她千辛万苦的逃到大秦,向秦文帝求救,可当郑平晟作为人质,被置于大秦的城墙外时,那个郑家二少就成了奸细,一个和凉楚勾结,假意用悲情诓骗大秦子民的冒充者,郑家澄清事实,射杀了冒充者,这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郑平晟妻子的女人,也进了牢房,女子眉头皱了皱,似乎有点犹豫。 “他是哥哥的血脉,哥哥在这人世的牵挂,难道因为他是哥哥的孩子就要遭到这么大的磨难吗?佛家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他是你的骨肉。当初哥哥被抓,你向大秦求救,你从来没想过这是一条赴死的道路。而今,你却对我说你要带着孩子一起认命。” “可。” “你不该犹豫的,我不过行尸走肉,不足挂齿。” 女子看着眼前还略显稚嫩的脸,“守云,月明说的对,你真的狠善于洞悉别人的心思。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我会用一个死婴替代他。” “不可胡作非为。”女子有点焦虑,心中闪过怀疑。宁颜皱了皱眉,虽然郑婉之后是做过很多坏事,但是她现在不过十三四的孩子,这般想她,总是不愿的。 郑婉嘴角上扬,不屑的笑了笑,“我没那么狠毒,我只是买下已经死去的婴孩。不过我或许救得了他,但救不了你,买下的死胎毕竟有些区别,到时就要靠你了。”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女子握住郑婉的手,眼神中透着坚定。 “何事?” “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不要去仇恨任何人,他的父亲定不想他带着怨恨。月明始终都没有后悔过他的决定,他愿意为了大秦牺牲。” “他不会带着仇恨长大。”郑婉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算是应了下来。“不过,之所以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来这牢里,自然是所交易。哥哥在凉楚呆了那么久,总会有些事。” 女子会心一笑,之前她不愿意说,是因为她心中到底是有不甘的,自己深爱的人为大秦做了那么多事,一心为了大秦,那般的爱着自己的国家,最终却不被承认,枉死在他心心念念的故土上,她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她父亲是大燕人,母亲是金国人,对她来说,大秦不过是她夫君的故土。“凉楚驻守在云都的兵力早就不堪一击,之前因为李云志这个人太过强大,让很多人以为那座城池是不可攻破的神话,可是近年来,李将军在凉楚的境遇却不容乐观,虽然他表明上还是云都的大统领,但实权却已渐渐被蚕食。这事连平晟都不太清楚。不过李云志有个儿子,却和他父亲是截然不同的一种人,善诡辩,圆滑精明,阿谀奉承的本领怕是厉害的很,这些年,他在凉都活动,看似是因为他家族显赫,众人依附,实则是在收拢人,为他父亲笼络势力,他确实也颇有成效。怕是过不了一年,云都的实权又都要回到他们李家手里了,到时再想对付云都,怕是难了。” “你不觉得你说的东西很荒诞吗?我父亲和秦文帝可不太会相信。” “如果能轻而易举查到的消息还需要从我口里说出吗?意想不到的惊喜才是价值的所在。况且,从我口中说出的东西,怕是无论什么,他们都会怀疑上几分。至于信不信,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我好像有些明白哥哥为什么喜欢你了。”郑婉起身向女子告辞。宁颜略略想了想,书里确实提到过郑平鑫因为攻破云都有功,官升二级,郑家的风光更甚。不过里面也把郑婉说成一个连未出生的孩子都可算计谋害的毒蝎女子。书里这对母子最终的结局是惨死,孩子被母亲活活弄死之后还被焚烧,死无全尸啊,母亲畏罪自杀。不过现在看来或许那个孩子是活着的。 “你就不怕我是个骗子?”郑婉站在牢房边转头看向女子。 女子轻轻一笑,“我相信你,就如同相信月明。” “我还会来看你的,珍重。”郑婉走出牢房。宁颜回过神,忙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小姐,外面起风了。”秋乞扶着郑婉坐上车。 “才刚刚开始。”郑婉看了看天,悠悠的说了句。 回到太尉府,郑婉没有立刻回院,而是径直去了郑南宫的书房,这情报这般着急告诉她父亲?宁颜心中升起疑惑。 “父亲。”郑婉恭敬得行了礼。 “回来了。”郑南宫放下手中的书,“可有什么情况?” 郑婉轻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那女子戒心太强。初次见面恐怕是让父亲失望了。不过我觉得她对我没太多敌意,婉儿有信心撬开她的嘴,为了郑家,为了大秦,婉儿定尽全力。望父亲再多允些日子。” “也罢,廷尉司那帮人都没辙,你便试试。” 郑婉露出为难的神情,“父亲,婉儿擅自做主,允了那女子一个要求。我原本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便没有回来请示父亲,当场便答应了下来。” 郑南宫盯着郑婉,“说。” “那女子要求看着她孩子平安出生且孩子要留在她身边。” 郑南宫轻轻敲着书桌,“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诺,父亲也早些歇息。”郑婉缓缓从书房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