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朵是后来的魏国人,三家分晋之前,花家跟赵襄子祖上都是晋国人,而且属于娘舅表亲关系,若论辈分,花骨朵跟赵襄子是平辈,以岁数论又不相上下,分晋后,花魏两家闹出了点小矛盾,但两家并无结怨,赵襄子不能说不认识花骨朵,此女也因为丑,又精通易经之道,更是招人瞩目,赵襄子也曾听闻姑布子卿说过花骨朵,夸她有旷世才华,所以不但认识花骨朵,而且对这个丑女刮目相看。花骨朵又本是原晋国名将之后,其父和祖上声名显赫,只是其父在三家分晋之战中被祸及满门,一家人被诛杀贻尽,只留下了此女花骨朵。 姑布子卿又跟花骨朵同师于红白双煞,言称师姐弟关系 ,所以,虽然后来花骨朵走到这里来修行了,但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休说不认一家人。 而公乘得和旧将曼却是个识不了几个大字的粗人,两人打小生长在山野之村,没那么多规矩可讲,他俩也不管你什么贵人不贵人,只要对他俩有恩他俩就认,没打过交道,他俩该怎么充愣装傻还怎么充愣装傻,一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的傻愣劲头,所以说话办事没大没小,面对这么多赵国的军兵亦然故我。俩人本性上就粗野,现在又跟出身王家的公子哥玩在了一起,更是心里有了凭借,此去又离家乡不远,俩人便认为这是他们抢占了他们的属地,所以心里有了你横我比你还横的道理,于是也有了旧将曼把赵襄子侍卫高高举过头顶的不义之举。 他这一举,将把对方摔去,赵襄子身边的人个个也不是吃干饭的,哪能任这个愣小子胡来,所以就有人出手向他甩出了鞭子,那人本想抽在旧将曼的脸上,但转念一想,若是抽旧将曼个满脸开花,势必会激怒于他,这样,他举在头顶上的侍卫就会遭秧,而且赵襄子身边这个侍卫又都是聪明人,刚才他听到赵襄子下令让他们收刀住弓了,他又怕在赵襄子和花骨朵面前一鞭子下去惹了麻烦,脸面上大家都讲不过去,所以只将鞭子甩在了旧将曼的脖后脑梗处。 这一鞭子下去,虽然没打在旧将曼的正面脸部,但那细长的牛皮鞭梢却抽到子旧将曼的脖子梗处,只见皮鞭过处,旧将曼的脖后立即起了一道细线般的红印,随即那道血印暴突了出来。 旧将曼脑子一阵疼感,他最终还是把手上的倒霉蛋嗖的扔到了一边,连忙去捡刚刚扔在地下的戟准备作战。 花骨朵一看,对方马骑兵一鞭子向旧将曼抽了过去,也不搭话,拍马向前,轮起铁戈“唔”的带着风声向来人扫了过去,瞬间来人倒于马下。赵襄子见此情景,又忙喊:住手!姑布子卿也拍马向前,连说住手,止住了围向花骨朵的赵国官军。 本来,赵襄子等人是出来围猎的,这又不是双方交战,所以并没打算让双方动手的意思,做为一国之主,他也不会为了一只鹿叫手下上去把这几个中山人抓走,先不说相互的亲族血缘关系,仅从国家战略的角度着想,赵襄子也是不会跟这几个人一般见识的。何况他们几个对赵襄子自身也并无直接威胁。争个野鹿,打个群架什么的对于身经百战的赵襄子和手下军兵们来说,这也不算个啥。 听到赵襄子和姑布子卿都在喊住手,花骨朵想我出手行,你们几个毛孩子出手不行,你们也别给我惹麻烦,在赵襄子和姑布子卿面前给我丢脸,于是她也高声顿呵说:“公子咎,你们几个给我退下!” 公子乙本已抽也了剑,打马想上手,却听花骨朵这么一说,立即泄了气,他勒住了马头,住在公子咎的身后,公子咎等人听到为师一说,也纷纷后撤,公子咎却走马跑到梅花鹿尸身处,在马背上侧身一捞,便让梅花鹿捞了起来,彭的一声扔给了旧将曼,旧将曼刚刚持戟上马,见公子咎将梅花鹿向自己抛来,便一把将梅花鹿抓住,放在怀前,象抱着个花姑娘似的,在梅花鹿的脸部亲了一口。 原来倒在鹿梅花边上,被旧将曼甩出去的侍卫一番呲牙裂嘴之后,早逃回了本部,正在跨上自己的战马,以备下一步可能有的格斗厮杀。 这只梅花鹿虽说是只幼年鹿,但少说也有七八十斤,赵国的军兵一看公子咎毫不费力的将死鹿一捞而起,赵国军兵阵中有人说:“好大的力气!” 等公子咎圈了个小弯调转马头回到师娘花骨朵身边,与赵军相向而立的时候,赵襄子说:“这位公子,可是中武公的后人?” 公子咎说:“正是” 赵襄子说:“勇士可否报上姓名?” 公子咎抱拳施礼说:“本公子乃中山武公三子姬咎是也。” 赵襄子坐立马上,点点头,说:“武公后继有人啊”。 公子咎说:“多谢!” 赵襄子马鞭一指前方,侧脸对自己手下的军兵说:“各位,勿在此间胡闹,与我去前方围猎!” 说完,调转马头,离开公子咎等人,啾啾了两声,带领兵骑向北走去。 姑布子卿紧随赵襄子,跑在他的马后。 走出二三十步之后,赵襄子侧脸对姑布子卿说:“这里狄人勇士居多,以后多加小心!” 姑布子卿说:”是!“ 赵襄子又说:”我与中山为邻,可结盟时结盟,可化仇时化仇,可为用时以之为用,必战时则战” 姑布子卿说:”是!“ 雄才大略的赵襄子说的不错,在友邻方国亦敌亦友,非敌非友,时而成敌时而为友的春秋战国时代,一国之主的思路往往是随着各诸侯国时局的变化布局战略的,有时为了应对突发的事件而调整原有的布署。 赵襄子和姑布子卿一干人马又往前跑了百步,赵襄子望望已经不见踪影的野鹿和黄羊不禁有点失落。 大批的中山狼已经向野狼谷跑去了,赵襄子明白,再等这批狼出来,没个把月是不可能的。众人骑马走慢了下来。 赵襄子又对姑布子卿说:“今天的野鹿、黄羊打下了几只呀?” 姑布子卿说:“野鹿已有八只、黄羊二十多只了” 赵襄子说:“野鹿之为物,可烹作美味,人人想取之。引而深之,在这人杰地灵的故土,君子之才犹好过此鹿,各诸侯国都是以人为先,争才为用啊” 姑布子卿说:“大王,我等也在一直在此处广猎人才。” 赵襄子恩了一声后,又说:“此丑女花骨花有才,美女也有才,我春秋天下真是人才辈出啊” 姑布子卿说:“大王所说美女,是指哪位?可否是指房子城赵文卿之女?” 赵襄子说:“那赵家女子可是我赵国引以为傲的才女呀,你等时时要善待之。” 姑布子卿闻听赵襄子说到了赵家美女,以为大王对此女有意,便说:“大王,在下从不敢大意。” 赵襄子以为姑布子卿对此女有意,便说:“你也爱此女?” 姑布子卿搞不清楚赵襄子口中的爱是父辈之爱,还是子辈之情,言谈中一时有点犹豫。 因为姑布子卿和赵襄子都已年过四十,他觉得赵襄子口中的爱兼而有之,所以一时把握不准个中的含意。 而他俩所说的赵文卿之女,今年方二十有二,正值美好芳年。 对赵氏女子来说,他俩应该是父辈了,一方面谁也不好意思对此女子多心,却又有些惦记。另一方面俩人谁也不先打开窗户说亮话,所以惹得姑布子卿横生猜疑,因此他也不能对此女子有过多的想法,他怕一旦赵襄子惦记上了,自己若先下了手娶为了娇妾,那就不是面子上的事了。 何况,赵襄子及其宫中那群文武群臣,离不开酒乐声歌,这就更显得赵氏父女尤为重要了。 姑布子卿觉得赵襄子说起此女的时候,话头上有挑战还有讽刺的意味,他想了想后,一本正经的说:“爱,美艳多情而又有才的女子世人皆爱。“ 赵襄子听完,又恩了一声。 姑布子卿一听赵襄子提起了此女,此时才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连忙向赵襄子禀道:”大王,我听说魏国边关左人城守将丁盾,对此女很是有意。” 赵襄子祖上当年与魏国贵族丁家,在三家分晋时解下了梁子,所以赵襄子一听丁盾盯上了赵氏才女,心中十分不悦,恨不得让丁盾赶紧把花骨朵娶了。也因为丁盾已人到中年,所以,赵襄子听了之后更是眉头紧锁。 赵襄子说:“那赵青莲现在何处啊?” 姑布子卿说:“仍居于我房子城赵氏府第” 赵襄子说:“派人给我看好了,别让那丁家人给掳了去。“ 姑布子卿暗中微微一乐,说:”是!” 姑布子卿仍然觉得赵襄子对赵青莲有意,而赵襄子却觉得自己爱才更有过于爱其身,毕竟赵襄子身边的美女宠妾已经够他消受的了。 赵襄子一干人马边说边走,向赵国边城房子走去了。二百多号人的马骑队伍,在赵襄子一侧,手举刀剑猎猎有声的在旷野狂奔着,旗兵跑在两队兵马的最前列,写着姑布大字的竖条蓝花旗迎风展得满满的。 公子咎等人则在花骨朵的带领下,向她的住地奔去,七八条北犬撒腿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威风凛凛的,给人狗仗人势的感觉,尽管这几条狗并没有使出它们的本事,叼回一只猎物来。 公乘得一边走,一边大戈一挥,说:“大哥,回去吃鹿肉去!” 旧将曼说:“是啊,又鲜又嫩的鹿啊” 说完,骑在马上的旧将曼又往那头闭上了双眼的悲情幼鹿脸上亲了一口,狐也律见此一喜一悲,呵呵一乐。 鹿身上的剑只早被旧将曼拔去扔在地上了。 旧将曼又将鹿身往怀里抱了抱,右手扶着鹿头,那只鹿的体温让他感到舒适。 骑马走在旧将曼身后的公子咎,看到旧将曼将那只鹿抱了又抱,梅花鹿美丽的毛引起了他的联想,至今未有婚配的他隐隐觉得他们几个人都是缺少女人的,而不仅仅是只喜欢吃鹿肉的汉子。 公子乙虽然年龄小些,也和公子咎一样从未有过和女人谈情说爱的感觉。 在春秋,这些年青人已经算是大龄未婚孩儿了,同时代的人十五六岁就婚来嫁去的当不在少数。 这伙人一路说笑着,向前走去。花骨朵看到几个年青人乐乐呵呵的,心里也消了气,昨晚公子咎的反常举止也就这样悄然无息了。 花骨朵居住在这片树林的东南面,这伙人拐了两三道曲曲折折的小弯后,来到了林间一块开阔地,那是条林间小路,据称这条小路是花骨朵一人刀砍斧劈,历时一年之久,一刀一刀辟出来的,为此,吃了不少辛苦. 她养的那几只北犬也随着他们游走在林间小道的旁边,于人之前早早跑到了院子里的狗窝边上玩耍,那里有几个馒头状小山包一样的七八个狗窝。 这是几只认人的狗,昨天他们来到了这里,这几只狼狗经过一整天的狂吠后,今天这些狗已经把公子咎等人认作自己人了。 当然为了哄狗不叫,他们几个也都轮番上阵给每只狗喂过不少的带野猪肉丝的生骨头。 院子有三百平米那么大,中间隆起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土包,土包西面是弯成一排的七八间拱顶小圆屋,屋内都不大,仅可供晚上休息和日常闲坐,平常花骨朵都是在小院子里习武键身的,土包四周有几个砍伐过粗树后留下的原木墩,墩面平整光滑,木墩不高不低,人若曲身下去,坐在上面正合适,土包中间有个两米见方的大石桌,这是花骨朵经常推演兵法的书桌,桌边有几个草木作成的软垫,花骨朵自称这是她的杰作。不过,这也说明她有砍伐树木之罪,只是那个年代树木远比人多,砍伐几棵大树是没人计较的,中山国也还没有禁止砍伐的律法。 捕猎也是这样,有些猎人是以此为生的。也因为当时的中山国狼多、黄羊多、鹿多,地上跑的野猪野兔和天上飞的大雁猛禽也不少,所以中山人皮角泡饰的生意也才红火。 几个人进到院子里后,开始架锅做饭。也不管什么点不点的,只要肚皮饿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随意随性,活得很是洒脱。这只鹿就成了他们的上午餐。 公子咎吩咐公子咎去挖野菜,安排狐也律去劈干柴。 院子旁边就有一堆垛好的干柴,不过公子咎不想用,想让狐也律再劈一些来,也算作临走之前为师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公子咎安排公乘得和旧将曼去河边打水,俩人将戈和戟靠在院外树身上,正要走的时候,师娘花骨朵站在院中小土包上,叫住了旧将曼说:“旧将曼!”。 平常,花骨朵吃的都是她自己淹制的野猪肉。野外生活早已磨掉了花骨朵大家小姐的风范,将近二十年的山林生活早已使她沦落为彻头彻尾的山林女野人了,不过骨子里的文明却是常在的。 为了能够保证常年能吃上肉,花骨朵在屋子前边空地上挖了一个三米来深的大地窖,用于冬储夏藏,每年在冬季来临前,她把打回来的野猪让附近村子里的屠户帮着杀好淹制了之后,放进地窖 里,一吃一个冬天,直到来年五月,公子咎他们昨天到来的时候,师娘花骨朵招待他们的就是这种淹制好了的野猪肉。 花骨朵日子不仅过得清苦,而且懂得爱惜动物。多年的森林生活已经教会了她怎么跟这些野生动物们相处,包括狡猾多端的中山狼,花骨朵也把他们当作朋友看。 今天,她眼见着旧将曼射杀了一只幼鹿,其实心生了不满,所以才把旧将曼叫住了,而一向粗心大意的旧将曼根本就没往这里想。 旧将曼见花骨朵叫他,便痛痛快快的回话说:“在!” 花骨朵说:“今天大家能吃上新鲜的鹿肉,有你一份功劳”。 旧将曼嘿嘿笑了笑,说:“主要是为了公子咎,不想再让他吃你淹的野猪肉了,不好吃,嘿嘿” 花骨朵向旧将曼走近了几步后,站在他身边说:“旧将曼,你不是我的弟子,我不便于多说,只是你要记住,以后再见到幼年的小鹿和怀崽的野狼不要再射杀了。” 旧将曼说:“杀就杀那些就要老掉的动物” 花骨朵说:“这野外之物也要用人性的眼光看,要给它们留条活命的出路,更不可追尽杀绝。” 旧将曼说:“师娘,知道了”。旧将曼叫了句师娘,她也就认了,她觉得旧将曼没有公乘得那么粗野。心里好了许多。 花骨朵说:“打水去吧”。 俩人刚要转身离开,她又叫住了公乘得,说:“公乘得” 公乘得刚刚听了花骨朵对旧将曼的点评,意识到这回该轮到自己了,于是,他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聆听花骨朵的教诲,不过,他不叫师娘,也不如旧将曼嘴甜,公乘得说:“在!” 花骨朵说:“赵襄子是何许人,你可知得?” 公乘得说:“知得” 花骨朵说:“既然知得,那在赵襄子呵令手下住手的时候,你还与人起争执,这是否有些不妥呀?” 公乘得说:“哦,再不了。” 花骨朵说:“去吧,今日鹿肉,你也多吃点。” 公乘得嘿嘿乐了,说:“你这有中山美虞酒无?“ 花骨朵说:“昨天我到附近村子里打得,上乘的美酒,已经给你们哥几个备好了” 公乘得恭身做了个辑后,呵呵笑了笑说:“打水去,打水去了!” 花骨朵说:“去吧,快去快回“ 两人转身离去。 花骨朵安排完后,返身回到了自己的居屋内。这间茅舍居于其它几间屋子之间,里面比其他几间大得多,通常来个外人时,花骨朵也在这里接客,所以舍内空地拓得宽一些。舍内除了张粗制的木床外,还有一张板面又宽又厚,案腿又粗又圆的几案,和几个木制平板小方凳。 公子咎见花骨朵两扇门大开着,便走了过去,他想了却一桩心事,关于他的身世,还有师娘与他娘妃的关系,很久以来,他都想问,但一直没开过口,公子咎想,这回如果不问,以后就不知什么时候了,所以,他见师娘没事做了,便瞧准这个空档,向师娘的舍内走去。 公子咎要在花骨朵这里探知一个梦。那是公子咎父王在他出生当晚做的一个奇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