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遥心里登时难过起来,轻轻道,“我是逗你的,我就是要留下的。” 蒙祁听罢,眼睛笑成了月牙,这个笑容是都遥这辈子都很难忘记的,因为它明媚了都遥整个世界,像一束冬日里最鲜艳的魏紫牡丹,那么刺目,穿透了整个世界直到心底,不能忘记的温暖,都遥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温暖过,或是说自己的温暖温暖了自己。 这时,玉笙正从侧廊出来,看着这两人表情奇怪,正想开口,却又停下没问,对于蒙祁,玉笙还是满心愧疚的,实在不好意思说什么。 倒是都遥看见了玉笙,知道她是兕雨身边的人,正要让她带话给兕雨,便同她一同路的走了。 都澶一路一个人去了都遥的住处,发现没人,心里一阵奇怪。只得悻悻的离开了,只道是都遥心里的不痛快指不定是自己游荡去排解心情了,故意躲着自己,一时也是寻不到的,等晚些再来,或许还能碰到。 没过几时都遥便同玉笙从走廊尽头过来了,都遥隐隐的脸上还有笑意,都遥自己来说,玉笙是个顶有趣的人,她话并不多,总是一副低头允诺的好脾气样子,性子也是随和的,她的一双眸子,像一潭清水直望潭底,藏不得什么事,所以都遥猜玉笙应该是个直性子的人,兕雨姨母之所以这么相信她也是她的慧根和纯洁了。都遥是再没见过这般不落凡尘的人的,谅是月白也有些遗恨的俗气,但是玉笙,你看不到她身上一丝的俗意,她着着草青色的衫子,那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素意,加上她清水出芙蓉的气质,这世间绝是少有的。 在都遥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当得起绝世这个词,那便是即墨的母亲,洛雅,每次听人说起洛雅两个字,说起的人便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憧憬和艳羡,都遥能从他们眼睛的光芒里看出那影射出的光辉,惊若蛟龙,翩若惊鸿。都遥真切的能够把洛雅的形象想象出来,直至见了玉笙之后。 一路聊过来,玉笙的话并不多,她有一种如水的气质,安静从容深邃清澈。都遥喜欢这样的人,很无压,你可以随意的跟她说你想说的,她安静的听着,不时的附和一句,声音如清水滴翠石,让人心情愉悦。一直到了都遥住处门口,都遥才不舍的应辞,想着得了空档,定是要多与她呆在一起。 都遥托她带给兕雨的话便是多留几天的消息,兕雨姨母知道了定是开心的。从知道了兕雨是她最后的亲人之后,也没有与她心贴心的说过话,虽是心上有了安慰,却总是有些生分,能多待些日子,熟络了也总是好的。 蓝泽听说当日伤了公主的是蛇媪的孙女,正在闲云阁住着养伤,便按捺不住的恨意,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把公主劫走,这口气让蓝泽怎么咽得下,总想着怎么才能报仇一雪前耻,从回来便死盯着闲云阁,闲云阁里人进进出出,始终没个没人的空档,即使没有蓝狐的人,还有朱卷氏带的蛇族的人守着,蓝泽要报仇的计划始终不能得逞。 就在蓝泽躲在远处郁郁不得志时,被蒙祁发现了,蒙祁四处找蓝泽都寻不到却发现她正躲在花丛里,带着阴险猥琐的笑,蒙祁悄悄的潜伏过去,可能是因为蓝泽正在用心的想着什么,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蒙祁很努力的循着蓝泽看的方向望去,除了来来往往的人,蒙祁看不出有什么奇怪。 这个丫头究竟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蒙祁心里道。 “喂,做什么呢。”蒙祁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一声尖利的声音刺破天空,惊了所有人。 月白站在皓月当空,皑皑白雪的山顶崖边,望着远处似明似暗的景色,莹白色的雪和暗黑色的景物鲜明的冲突着视觉。烈烈的风吹着,打在脸上和身上,衫子甩出驳驳的声音,月白觉不出冷和生痛的直觉,这里无疑是美的,青蒿在这里,青蒿遗失在这里,月白决定把青蒿从自己心里留在昆仑山顶,留在这个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离家乡最近的地方。青蒿没有一刻属于这里,自己也在这里找不到同类,以前自己还不是寂寞的,他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体会着自己的悲欢难过,从今之后再不会有了,自己回不回天上也有何意义。 月白一直站着,不知多久多久,月白知道这山上开的有冰清玉洁的雪莲花,就在那绝壁险峭的山崖上,愈是美丽,愈是非凡物,愈是生存的艰难。月白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处,只是默然着 都澶去瞧了云涡回来折了路就去瞧都遥,云涡已经醒过来了,看起来是没什么大事的,这才出来。都遥房里的灯还在亮着,都澶知道她定是闲的无趣在翻着房间里的什么旧物了。都澶敲了门,没人应答,许久,才有人开门来,屋内还有一个人,容貌非凡。 “少祖上,您来了。”玉笙低着头,不看他,只是张罗着倒茶让座,“掌事吩咐我来照顾公主。” “唔,你来了。”都遥表情冷冷的,语气也不甚热情。 都澶坐下,玉笙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立在一旁,这让正欲开口说话的都澶不知说些什么。都澶只得道,“你也坐下吧。” 玉笙却摇摇头,眼中依然没有什么色彩,“掌事让我来伺候公主的。” “坐下吧,”都遥道,都遥是一看到都澶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其实自己也是不习惯身边有人看着做事的,但是因为被虏的缘故,兕雨再不肯让蓝泽去守着都遥了,知道蓝泽性子莽撞贪玩,便让自己最贴心的丫头送来给都遥使。 玉笙听了都遥的话,这才坐下,至始至终没看都澶一眼,似乎不存在这个人。玉笙坐下后依然不说一句话,像木头人一样,一丝声音也没有。 “你是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都澶语气轻缓的说,生怕有什么让都遥生气赶他出去。 “心情挺好啊。”都遥不温不火道,都遥不知为何,却不想先说那些话,和那些疑问。 “还是害怕吗,兕雨掌事把你捧在手心里,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何况我也在呢,我会守着你。”都澶轻轻的呵着气。 都遥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低着头,眼神躲闪着,都澶见她这样子,知道她心里是打起鼓了,知道是要说了,便催促道,“你是在担心什么吗,我什么不会瞒着你的。” 都遥久久的坐着,声音颤颤的,“我听到你和月白在谷底的话了,我就在附近,你究竟有什么秘密要瞒着我,这会子还说什么都不会瞒着我。” 都澶安静了,他有些诧异,他绝对没想到都遥会听到这些话,如果说自己骗了都遥的话,那纯粹只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他实在舍不下月白这个能为己所用的人,便私心的与他定下约定,只要自己拿到蓝狐的重生之水,月白的仙骨则交由自己,月白也听从自己使唤。自己定下一连串的计划,难道真的要一丝一环的告诉都遥吗,都澶总以为都遥只是自己身边的最贴心的人,从来没想要过利用她,但是别人,都澶从没有犹豫过决绝的利用和□□裸的放弃,任由他们死亡,但是都遥他真的犹豫,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身边与自己朝夕相处,只有自己想要保护的姑娘有一天会成为蓝狐的公主,偏这是自己最需要的。他果然又像对待别人一样利用了她,但是这次,从未如此后悔过。 都澶没有说话,屋子里静得可怕,柔弱的光线摇摇曵曳,晃出屋内静静坐着的三个人,随着沉默和渐逝的时光,都遥的心一点一点沉入深不可测的湖底,自己果然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工具,他的温暖,他的照顾,不过是他虚伪面孔的需要,像他这样连自己亲妹妹都敢利用和牺牲的人究竟有什么会是真的,他的虚伪是从什么开始的?从自己不再是个身份普通的丫头吗,从自己开始有了利用价值吗?那么之前,他对自己是不是还是有一点点的真情吗? 窗子虽是关着的,却能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像是忍受着剧痛的人的哀叫,像是失去了最爱的惨绝人寰的控诉,三个人还是一如木头人,玉笙抬起眼,看了都澶一眼,清澈的眸子却把他扫的净透,玉笙已经猜出了他们之间的事了。 这时玉笙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玉笙飞身出去,腰间藏着的软剑像一把银绸唰的一声抽出,机警的立在都遥身边,“出事了。”玉笙的语气沉稳。 都澶对于这个姑娘的身手煞是感慨,不出两秒,一阵急促的檐衙挂立的铃声赫然想起,这是蓝狐用来通知警报的东西,玉笙却能在比它还早的的时间内提前听到它将要传来的讯息,足以见这人的深藏不露,都遥也是心中一惊。 都遥欲出门去看,却被玉笙拦下,“会有人送消息过来的,外边尚不知出了什么事,公主且少安毋躁。” 都澶皱着眉,本来是要去看看的,但是实在不放心都遥,虽然都遥身边有这么一个能人存在,但是今天她刚被虏,估计惊魂未定,是断不能在此时又出什么事的。于是踟蹰了几下又回到座位坐下,守在都遥旁边。 这时,一个蓝布衫子的小厮叩门进来,表情严肃的回了玉笙的话,“玉笙姑姑,闲云阁那边出事了,朱卷嬷嬷带来的几个丫头小厮不明原因的死亡了,掌事已经去看了,掌事还要小的告诉姑姑,请姑姑务必好生照顾公主,无须插手此事,公主的安危才是重大的。”这个小厮说起话来有条不紊,丝毫没有惊恐慌张之态,可见应该也不是一般的下人,估计也是兕雨的贴身使唤的。 “闲云阁是哪里?”都遥一阵疑惑,她对这里的地名显然还不是很熟悉。 “回公主的话,是云涡姑娘的住处,但并不是云涡姑娘房里的,云涡姑娘没有事,只是偏方守着的人出事了,公主请勿挂心,掌事已经对公主这里加强了巡戒,公主只消安心睡下便是,若是没别的事,小的就去回差了。”这个蓝衫小厮低着头,看着面孔也是清秀舒服的少年人,年纪与玉笙相仿,但是眉梢还有些青涩的气息。 都遥应允了,玉笙也没有说话,蓝衫小厮行了礼,弓着腰退出门了。都遥问起玉笙这个少年是什么名字,当什么差。都遥觉得这个少年看起来有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便随口问起来。 “他叫罗生,是蓝河大人贴身的侍卫,后来被掌事大人要了来带在身边,有几分能耐。”玉笙道。 蓝泽刚被蒙祁从闲云阁扯出来,心里还正在气愤不过,一路都在埋怨蒙祁耽误了她的大事,蒙祁问起蓝泽到底是什么事,蓝泽却死活不说。 这蓝泽和蒙祁正在无所事事的在昆仑山的宅子里乱转,突然就听到檐上的挂铃泠泠的响个不停,如昆山碎玉般清脆,蒙祁奇怪起来,“这檐间的铃儿叫的好生聒噪人,怎么突然响起来。” 蓝泽屛着呼吸,细细的听着,脸上慢慢舒缓起来,到还有丝隐隐的笑容,洋洋得意的样子。 蒙祁看到她这副表情,更加疑惑了,“你什么表情啊,到底怎么了。”这时铃声渐渐地停了。 “快随我去看看,闲云阁出事了呢,指不定那蛇妖的丫头就死掉了呢,真是天公开眼啊,快去看看。”蓝泽笑嘻嘻的对着蒙祁得瑟,眼睛里的笑意要把她整个人都给淹没了,蓝泽此时也是好奇的,她特别想知道是不是那丫头出事了,更祈祷着是那丫头出事了。 蒙祁只好也跟着蓝泽往闲云阁方向去了,一路上遇到来往的人忙忙碌碌的,蒙祁拉着一个人随便的问着,“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急了蒙祁一头汗,倒是蓝泽一点询问的兴致也没有,甩了蒙祁自己往前赶,蒙祁见状,急忙追上。 闲云阁已经被封上,蓝河正在外面守着与蛇族的人说着话,蓝泽不敢贸然上去插话,一直待蛇族的人去了,这才走上前去问。 “爷爷,这是怎么了。” 蓝河阴沉着脸,“死了些人,你去看看吧。” 蓝泽看着他的表情揣摩着他的意思,按捺住心里的窃喜,故作严肃难过的表情,沉痛的走进院子。蒙祁也跟着进去,蓝河看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话。 被围起来的是一个比较偏的房间,看起来是丫头休息的地方,门口守着两个侍卫。蓝泽和蒙祁踏进去,灯光并不是很足,仔细看时,却发现房子里的光是足够的,只是房间像被烧焦了一样,木头都是残缺腐黑的样子,即便是有了明亮的光线,在这样的房间内也显得阴森森的,被似有似无的冷风吹着,灯影晃的厉害,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墙上,像是两个站立着的鬼影人,屋里没有下脚的地方,赫然的五具尸首,一个歪在榻上,一个在榻对面的椅子上,还有两具散在地上,在屋口的地方是一个表情差异,半边脸都被蚀成黑色,流着黑红色的液体,气味浓重的男子,身子以一个非常奇特的大字型扔在地上,身边摔着一壶热水,像是送热水来被害的,而剩下的几个均是女子,似乎在闲聊,几个人都在身上或多或少的有着被烧灼的黑色,露着黑烂的肉,衣衫破烂着,表情痛苦至极。 蓝泽小心地躲避着地上的尸体,地上的血蔓延了整个房间,已经要没什地方有下脚的地方了,看起来触目惊心,但是显然这里的现场并没有被动过,这里的血腥和残忍足以让心里承受能力弱的人发疯,但是蓝泽从小跟着蓝河处理蓝狐大小事务,平日里在人间也处理过很多的诡异事件,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但是这对于蒙祁来说这太触目惊心了,蒙祁久久的站在门口,不敢说话。一直到蓝泽招呼他进来才回过神来,谨慎的迈进来,生怕触到什么不干净。 “犹豫什么,你还是个男人嘛,这么胆小。”蓝泽一脸鄙夷,便不再回头看他。 蒙祁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板起脸,深吸一口气,“什么,谁胆小了。” 蒙祁大跨步进了房间,心里还是有些没有底气,身形有些颤。蒙祁自幼有父亲和兄长的照顾,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在他的世界里甚至永远都没有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会看到这样的面对这样的事情。 “你看出来没,这四个丫头死在同时,她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们死时的状态,而门口那个男人则是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凶手没有放过他,他真点背。”蓝泽说起话来冷冰冰的一点都不似蒙祁之前认识的神经大条的丫头,蒙祁怔怔的看着她。 “额,是谁做的”蒙祁不知道该说什么,像小孩子一样傻傻的问着,这时他已经把蓝泽看做了救星,蓝泽的形象也从未像此时这么光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