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山海市春意融融，这一年，林周一三岁了，林杨与周周第一次带她回国。　　　　林杨一手抱着周一，另一只手牵着周周，缓慢行走在通往墓园的小道上。他啄了口周一粉嫩的脸蛋，轻声道：“周一，等下你就要见到外婆了，你不是最好奇外婆的样子吗？”　　　　周一扭了扭身子，搂着林杨的脖子，嘟囔道：“一一想外婆。”　　　　周周看着身边的两人，眉眼柔和。每年的清明，她都会与林杨回山海为妈妈和齐叔叔扫墓。每当四月这几日，周一总会黏着他们，不想让他们离开。尚且懵懂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不会来美国看他们，爸爸妈妈会离开几天。于是今年他们两人决定，带周一回来，见见素未谋面的外婆。　　　　墓园里，四处弥漫着焚香的烟味。　　　　“周周，累不累？”因着通往墓园的路狭窄而又车辆拥堵，林杨不得不放弃了开车的打算，改由步行上山。　　　　山海的四月，早已有了初夏的燥热，林杨抱着周一走了这么长一段路，额头布满了汗。周周取了纸巾，为林杨擦了擦脸上的汗，随后整了整他衬衫的领子。这一串的动作落入林杨的眼里，是那样的让人移不开眼。　　　　一番收拾后，周周对林杨说：“走吧，妈妈和齐叔叔在等我们了。”　　　　妈妈与齐叔叔的墓碑紧挨在一起，照片上的两人笑得灿烂，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周周依旧会想起她陪妈妈拍结婚照时的场景。那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已经泛了黄，可记忆却是那样的清晰，她从没有忘却过。　　　　周周抱着周一来到妈妈的墓碑前，指着上面的照片说：“周一，这是外婆。”照片上的妈妈，是那样的美丽，没有岁月的痕迹。　　　　周一肉呼呼的双手捧着一束鲜花，放在了碑前，乌黑如墨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外婆真好看。”　　　　周一抱着周周的大腿，仰着脖子说：“妈妈，抱抱。”　　　　周周将周一抱在怀里，亲了一口，对着妈妈的照片微笑说：“妈妈，这是周一，我带她来看你了。”她抚摸着周一的小羊角辫，目光含笑，凝视着碑上的照片，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要与妈妈说。她记得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搂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终有一日，外婆和妈妈会离开她。那时她以为死亡很远，却不知有时候亲人的离去，是那样的猝不及防，来不及说一句再见。　　　　生下周一后，她学会如何去做一名母亲，像当年妈妈保护自己一般，守护着周一无忧的童年。这种血脉的延续，是那样的神奇而又美好，看着初来世上单纯懵懂的周一，她总会想起自己小时候。　　　　林杨在齐叔叔的碑前摆上了一盅白酒，虽然他与齐叔叔的交集算不上多，但他感谢齐叔叔的出现，弥补了周周家庭的缺失。当初齐叔叔和周周妈妈拍婚纱照时，他就期望着能成为像齐叔叔一样有担当的男人，保护周周。　　　　时间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一晃已是十多年过去了，他时常感慨儿时的初遇，任耳边多少纷扰，四皇妃毫不犹豫地牵起了皇上的手，一如现在，他们之间依旧会牵着彼此的手。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之间多了周一，那是他们血缘的延续。　　　　扫完墓后，他们没有急于下山，而是去看了一位故友。　　　　周周看到墓碑前摆放的一束鲜花，心里已是猜出了七八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献上一束鲜花。他们已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了，周周偶尔会在朋友圈得悉他的动态，知道他过得尚好，知道他还在寻找彩虹的尽头。　　　　她知道他会找到的，只是彩虹的尽头，没有了故人。　　　　“妈妈，这是谁？”周一揉了揉眼，指着墓碑上的照片。　　　　“这是你的米乔阿姨，妈妈高中时候最要好的朋友。”周周拿出帕子，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　　　　周一依赖性地抱着周周的大腿：“她是不是和外婆一样，都去了同一个地方。”　　　　周周点了点头：“她呀，现在可能已经是个包租婆了。”　　　　照片上的米乔，停留在了她的十八岁，最美好的年华。可她只有十八岁，尔后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都与她无关，她只能长眠于此，无法恣意而活。　　　　林杨知道，周周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过米乔，他也如此。他始终都记得，高一不敢靠近周周时，是米乔拍着胸脯告诉他，“余周周，我帮你罩着。”她践行了对他的承诺，一直保护周周，不让她受流言所扰。周沈然欺负周周时，她第一个挺身而出，替周周教育了他。生命的离去是那般的突然，她甚至来不及参加十八岁的成人礼，与他们一起走过成人门。　　　　与米乔道别后，他们离开了墓园。　　　　天色尚早，两人分别牵着周一的手，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经过生了锈的秋千架时，林杨弯下身，指着那个秋千对周一说：“周一，那个秋千是我和你妈妈放了学最爱去的地方。”　　　　“那个麦当劳，以前我和你妈妈最喜欢坐在窗口做习题，比赛谁做得又快又准。”　　　　“周一看到没有，那边的科技馆，我和你妈妈也去过。”林杨指着一处又一处的地方，滔滔不绝地说给周一听。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里一点都没变。”走过那么多熟悉的地方，旧时光里的记忆纷至沓来，让周周有些感慨。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学生时代离他们越来越远，可回到这些地方时，他们就像是回到了穿校服的年纪，背着书包放了学后来到麦当劳，讨论今天上课的习题，以大圆筒作为赌注，比赛谁做题快。　　　　年年有余，周周复始。生活的意义，大抵如此。时间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着，岁月不可回头，当你所经历的一切成为了不可复制的旧时光，回望过去，会发现那些回不去的旧时光，永远都是值得被纪念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