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泽上任之后,丁永隽也在家中宣布了一件大事。 他们要迁宅。 其实丁永隽一开始的打算是准备新年之后说的,忽然提前宣布,多少和秦泽这次的举措有关系,万氏和丁凝一早就知道这事,又因为万氏常年居住在自己的院子,很少出来这样坐在一起,所以干脆没来。秦氏当初也是没了父亲孤苦无依进了门,性子也寡淡,对住在哪里并不挑剔,最反对的是华氏这个正室夫人。 华氏想不明白,当初分家产分到的宅子又小位置又不好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连城中的宅子都放弃了,要住到荒郊野外去,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但凡脑子没问题的人家,都是想着怎么买下最大的宅子,最繁华的地段,华氏以为他们现在的地段比起大老爷那边的宅子已经落后许多,唯一可取的是这位置尚且在城中,出行也便利,可丁永隽竟然要迁到城外去,这不是不进反退么! 所以,全家人里面只有华氏最反对。 “老爷,城外那三个庄子虽然大,但是这么多年来,养了不少生活在庄子里的人,咱们这样的大张旗鼓的迁过去,您想过后续的处理没有!?庄子打通要多少钱!?再整顿一番又是多少钱!?咱们迁过去了,多出来的人要怎么办!?还有那个地方,即便再大又有何用,那是城外啊!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华氏说到最后,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 丁永隽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与她争辩。华氏与他夫妻多年,如何看不出丁永隽这根本是已经主意已定,他不是来商量的,而是来知会的!她的脸色一点点的冷下来,当着另外两位夫人,第一次不给丁永隽好脸色看:“老爷分明已经决定了,又何苦跟我争辩什么。不对,也是我蠢笨,此事哪里由得我做主,老爷爱怎样便怎样吧。”话毕,华氏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母亲……”丁婕看了看不为所动的父亲,想追过去的动作顿了顿,欲言又止。 丁永隽无奈一笑,对着她摆摆手:“你母亲想事情总是想得多,并不会因为旁人劝慰了而宽心多少,你不必担心。” 丁婕眼神复杂的看着丁永隽,半晌,她对着他微微一福身,语气平稳清淡:“可是在女儿看来,母亲事情想得多,恰恰是因为从未有人告诉她应当如何想事情,女儿还是去看看母亲吧。” 丁婕起身离开,秦氏也对着丁永隽福了一礼转身离开。丁荃早就从丁凝那里知道了消息,并不奇怪。只是离开前厅的时候,她回头瞥了一眼丁永隽。 丁永隽还是坐在那里喝茶,样子很是闲适,好像大娘如何他都并不在意似的。 丁荃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一冷。 “别看了,走路看前头。”秦氏冷不丁一番话,更是让丁荃吓了一跳,她猛地回过头:“啊!?” 秦氏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似的,勾唇一笑,笑的冷然:“若一个人根本不在意你是怎么想的,你喜欢与不喜欢,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简单的态度,而非能撼动他决定的因素。” 丁荃似懂非懂的挠挠头:“其实……住在哪里都一样,好坏各掺一半吧。” 那地方远是远了一些,但是胜在地方大,再者,他们虽然搬出去了,可是生意还在呀,又不是一辈子不能回来。 丁荃不懂,她想问问秦氏,可是秦氏俨然已经没了谈兴,丁荃话到了嘴边又压了下来。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秦氏不是一个寻常的母亲。她不会向大娘对待大姐那样,细致的教她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该如何分析利害关系。 到了现在,即便她心中不懂,也不会去问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没有人为她解答疑难—— “这还不简单!大娘那样的出身,满心的抱负都是冲着最强主母的目标去的,她最需要的是一个得力的,有上进心的丈夫,而她最想做的,就是使尽浑身解数打理后宅,待到夫君功成名就之时,她也能与有荣焉,成为妇人中的典范,大娘要的,是一个美名。她不仅自己要,还要为大姐二姐讨要。”丁凝嘴里塞着糖葫芦,含含糊糊的说着,手里正在编一只草蜢,吃完了就扭过脸来,就着丁荃举着的糖葫芦再咬一口。 “一家过得好不好,还能怎么看,从衣食住行名看呗,大娘他们出身不好,父亲出身也一般,本就在一个名分上吃了亏,现在再搬到城外,面子上不好听嘛!” 丁荃听得入神,糖葫芦举着一动不动,丁凝咬不到下面的,哼哼道:“你横着点嘛!” 丁荃回过神来,将糖葫芦横过来给她咬,心中有些感慨—— 大娘那样的出身,会细心教导大姐,所以大姐那一身大家闺秀的模范行为,是教出来的,她的玲珑心思,也是教出来的。可是阿凝就不同了。三娘那样的性子,万不会这样教导阿凝,阿凝面子上看起来总是笑嘻嘻不着调,实则她这一双眼睛厉得很,许多事情都看得明白。不过即便是这样,丁荃依然看不明白她什么时候是真的傻,什么时候是装的傻。 可是她呢!? 她既没有那样玲珑心思的母亲,也没有阿凝这样的一双眼睛一颗心,于她而言,不懂得可能真的就不懂了。 糖葫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丁凝拿过去,在她面前晃了晃:“醒醒,别晃神了。” 丁荃双手捧脸,两人仿佛两颗小冬菇似的靠在一起蹲在墙角。 “阿凝,我开始有些想不明白了。” 丁凝挑眉:“真是难得,你竟也有这样怅然若失的时候。” “你正经些,我并未与你说笑!”丁荃是真的困惑,“其实我们都知道,父亲最爱的人是三娘,可是大娘和我娘也是无辜的呀。换个角度来说,她们二人嫁的并不开心,大娘还能将希望寄托在大姐和二姐身上,可是……”她更发愁了:“我觉得我娘好像已经放弃我了!” “她难道都不担心我往后会嫁的不好么!竟也不曾传授过给我什么经验。她倒是更关心衍弟读书的情况……” 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丁荃的少女忧伤被打断了,有点不快:“你做什么!好好听我说话行不行!” 丁凝一本正经的指了指角落:“开年了咱们在那里养一头牛吧。” 丁荃:嗯!? 丁凝更认真了:“我给你一个偏方,若是你以后还有这种愁绪,便往那个牛角里头钻,听说这样就不会发愁了。” 丁荃这会儿听出她打趣的意思了,一胳膊将她掳到面前:“死丫头敢说我钻牛角尖!” 丁凝游鱼一样滑了出来,笑嘻嘻的道:“你这疑问太高深了,我实在答不出来,你还是寻寻别的知己为你解惑吧,我先告辞了!”说完一溜烟跑了。丁荃没喊住她,只剩下自己发愁。 往后,她不想像大娘那样执意在打理后宅上闯出一番名堂,更不愿意像母亲那样与自己的夫君处的冷冷清清宛若熟悉的陌生人。可她又没有什么高人指点……若是不小心走了歪路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啊! 回廊之下,丁三小姐双手捧脸蹲在原地,看着院中冬景,绵长的叹了一口气。 …… 丁永隽的决定了之后,并没有声张,初步的决定是开年之后直接开始搬迁。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丁永善那边的消息的—— 泗陵商会决定在小年之时,以商会名义举办一个小年宴,邀请县令大人共赴宴会。大概是因为这并非是个人名义,加之行商的一些规矩条例,也是律法里头明文规定的,身为县令有监督之职。所以秦泽竟然答应赴约。 这是秦泽上任之后答应赴约的第一个宴席,泗陵商会一时之间十分重视,选来选去,将小年宴的举办地点定在了丁永善的宅子里头。 丁永善的宅子占地极大,加之府中富裕,修整的园林十分精致,是个举办宴席的好地方。 这样一来,丁永善自然而然要宴请丁永隽一家。 华氏就是这样,即便前一刻还在怄气,但若是遇到家中的事情,还是要撑起主母的做派,将要送的礼物清点好,张罗那一日赴宴的穿戴,确定一切无误了,再去接着怄气。 出门这一日,华氏给自己和丁永隽选的衣裳都算是得体,给丁婕和丁素各自选了淡蓝色和鹅黄色的袄裙,配同款的锦缎棉披风,却给丁凝那头送了一套藕色配重工绣花的袄裙,下裙以白色打底,罩一层淡黄色的纱,最妙之处在于绣花皆在纱面上,可见秀功了得,穿在身上,版型剪裁勾勒曼妙身姿不说,行走间灵动可人。 房间里,丁凝摸着下巴,打量放在面前的这一身衣裳,语气十分的惊讶:“这……这真的是大娘送我的!?” 苏嬷嬷恭敬道:“四姑娘说的不错,这正是夫人为四姑娘准备的。” 丁凝觉得这块馅饼切开可能有毒:“好好地……送衣裳给我做什么?我觉得这这套衣裳大姐更合适!” 苏嬷嬷笑了:“姑娘误会了,这其实是之前上京太后所赐,这衣裳的绣工都是出自皇宫绣娘,只知大夫人怕其他几位姑娘心里吃味儿,便没有当众送出来,今日刚巧要出府,姑娘只管穿了便是。” 丁凝眨眨眼,点头:“如此……便有劳嬷嬷走一趟了。” 苏嬷嬷任务达成,回到了华氏那里。 “夫人,老奴已经嘱咐了奴婢们,今日一定为四姑娘好好装扮一番。另外,老奴也已经打探清楚了,大老爷那边,的确是有意给县令大人牵姻缘。” 华氏闻言,点点头:“这个秦泽,多少也是承安伯府的公子,不过短短一些时日就从主簿爬上了县令的位置,这泗陵城不会将他困太久,他是个有才之人!” 苏嬷嬷点头:“这样的才德之事,行事也不拘泥古板,若是能与四姑娘牵成姻缘,也算是对四姑娘有交代了。” 华氏叹了一口气:“如今我什么也不求,只求阿婕的婚事能顺顺利利,只有先定下四儿的婚事,我这一颗心才能落地。” 苏嬷嬷笑着点头:“夫人放心,老奴已经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