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别骂老大了，吃饺子，吃饺子……”从厨房里出来把两盘饺子放到桌子上后，顾素萍拉了拉丈夫的袖子和煦道。　　　　金老太也劝儿子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赶紧趁热吃饺子。　　　　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双筷子递给儿子。　　　　谢安林接了筷子，又瞪了谢珍一眼，这才坐下了。　　　　顾素萍忙拿过一只小碗来，往里面倒了醋，再把早就剥好的几瓣蒜放到丈夫跟前。　　　　谢安林一手拿筷子从放在桌上的粗瓷盘子里夹起一个饺子蘸蘸醋，再整个塞进嘴里，同时另一只手拿起一瓣蒜咬上一小口。　　　　他开动之后，屋子里的顾素萍等人这才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饺子。　　　　谢珍被眼前这个爸爸给狠骂时，真有怼回去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谁叫她成为十五岁的谢珍，当人家的女儿，不但身无分文不说，而且她现在根本不了解周围的情况，她总不能被骂了，就离家出走吧。　　　　离开这家，她上哪儿吃饭睡觉？　　　　现在，明显不是应该置气的时候。　　　　早晨起来就喝了两碗稀饭，吃了些咸菜下饭的谢珍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在谢安林拿起筷子开动之后，她也坐下了，拿起筷子夹饺子吃。　　　　在来到这里之前，谢珍的家在南边靠海的城市，是以吃米饭为主，一年下来，也难得吃一次饺子。不过，现在她饿得够呛，也顾不上挑食了。　　　　从吃第一个饺子开始，谢珍就觉得自己是在吃萝卜，这饺子里面都是萝卜丝，根本看不见肉。　　　　吃到嘴里，唯一可以安慰她的味蕾的是，萝卜丝还是有肉味的。　　　　也是，谢家大人孩子老人一共六个人，这一顿饺子，用了三斤面粉，五斤萝卜，半斤五花肉。　　　　五花肉被顾素萍剁得细细的，掺和到五斤萝卜丝里面，就跟小溪流进汪洋大海里面一样，水花都不带溅的。按照谢家现在的条件，哪里吃得起肉馅饺子。有点儿肉味儿在饺子里头，这都是相当难得的事情了。平时，谢家一个星期能吃次面条都算是改善生活了。　　　　今天能吃上有肉味儿的萝卜馅儿饺子还是因为顾素萍领了工资的缘故，整整五十一块钱。　　　　活了三十八岁，这是顾素萍头一次一个月挣这么多钱，昨天拿到工资，把她高兴坏了。　　　　虽然工资到手后，晚上回来就交给了丈夫三十五元，留下十六块给她作为生活费，安排一家人的生活。　　　　饭桌上，谢家从大人到孩子没人说话，大家都专心致志地吃饺子，尤其是谢强，嘴巴里面一直鼓鼓的，他接二连三地夹起饺子往嘴里塞，生怕盘子里的饺子被别人吃完了。　　　　金老太太见状，就笑眯眯地对他说：“强娃别慌，你妈包了不少，管够，慢点儿吃，别噎着了。”　　　　谢强根本就不听劝，还是一个劲儿地跟打仗一样抢吃盘子里的饺子。　　　　最后被谢安林用筷子敲了头，他才终于吃慢了点儿。　　　　谢珍吃了十来个饺子，就吃饱了。　　　　在她妈第三次从厨房里端出来两盘饺子之后，就放下了筷子。　　　　顾素萍看见，便问她今天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还不舒服？　　　　谢珍回答说自己还有点头晕。　　　　她还没把老师说的下午让自己在家休息，不用去学校上课的话说出来，谢安林就眼睛立起骂她小姐生成丫鬟命，哪儿那么矫情。还说，看见她都烦，让她滚一边儿去。　　　　这样一个爸爸，谢珍觉得他跟自己是仇人，不是父女。　　　　不然不会见着自己就骂，满脸的嫌弃。　　　　得，她原本想着下午不去学校上课，在家好好睡一觉的，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看，她要真在家呆着，肯定要被谢安林给骂死。　　　　算了，下午不在家睡觉了。　　　　可她也不想去上学。　　　　于是谢珍决定，下午假装去学校读书，然后背着书包出去逛逛，了解下这个厂子再说。　　　　她跟眼前的这些谢家人一点儿都不亲，就想着弄到钱，早点独立，搬出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吃完中午饭，顾素萍让孩子们回屋去睡会儿午觉，下午好上学。　　　　谢珍跟妹妹谢玉睡一个床，因为头还晕着，所以她虽然上午睡了四节课，可是中午这四十五分钟的午休时间她也没浪费。　　　　一点半的时候，顾素萍把孩子们叫起来，让他们洗把脸上学去。　　　　谢珍背起书包跟着弟妹一起下楼，然后借口去二楼的公厕上厕所，让弟妹先走。　　　　她在公厕里面呆了十分钟左右，估摸着弟妹已经走远了，这才从厕所里出来下楼。　　　　走到一楼的时候，迎面撞见一个花白头发，圆脸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见她，上下扫了她一眼，站住了，看起来要跟她说话？　　　　谢珍不认识她，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　　　　老太太随即皱起了眉，接着转身看了看谢珍的背影，嘴里嘀咕了两句。　　　　她念叨的是：“这孩子，也太没礼貌了？或者眼睛有问题？”　　　　这个老太太就是龙老太太，她今天是过来向金老太回话的。　　　　迎面撞见谢珍时，她还以为这个谢家大姑娘会跟她打招呼，谁知道，谢珍什么话都没有，就那么走过去了。　　　　谢家刚搬到云丰机械厂第二天，一家人就去了周家拜访他们。　　　　当时，谢珍也一一喊了人。　　　　龙老太太认为谢珍不至于一个月不到，就不认识自己了啊？　　　　所以她认定谢珍不是没礼貌，就是眼睛不行。　　　　转回头，龙老太太继续往楼上走，她一会儿会问下金老太太，她孙女谢珍是不是近视眼，如果是的话，谢珍就更配不上自己孙子了。　　　　龙老太太走上三楼，到第三户人家门口站住了脚。　　　　她敲开了谢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顾素萍。　　　　见到龙老太太之后，顾素萍立刻热情地请她进屋，并且大声喊婆婆出来迎接贵客。　　　　谢家这套五十多平米的房子，有两间卧室。　　　　谢安林和顾素萍两夫妻住一个屋，金老太太和自己的孙子孙女住一个屋。　　　　金老太太每天中午都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正在屋里睡着呢。　　　　听到儿媳妇喊自己，说龙老太太来了，她赶忙起床，穿上衣服出来迎接龙老太太。　　　　金老太太从屋里出来后，谢安林也从屋里出来了，虽然他老婆并没有喊他，但是他是真得把龙老太太当成贵客，并且是要巴结的贵客。　　　　龙老太太跟三人寒暄了几句，就对金老太太说：“我过来，是代表老头子来回话的，咱们进屋说话？”　　　　其实，不用龙太太明白说明她的来意，金老太太和自己的儿子儿媳已经猜到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龙老太太这种贵人，到谢家这种寒酸的家里来。　　　　金老太太昨天去了周家住的小楼底下，截住了每天早晨去买菜的龙老太太，假装说自己是来找她一起去买菜的。然后在去买菜的路上，旧事重提，提到了当初自己那个短命的男人老谢跟周老爷子的约定，并且说谢家想让二姑娘跟龙老太太的孙子定亲，将来年纪到了好结婚。　　　　其实，提出让二姑娘谢玉跟周淳定亲，这是金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坚持的结果。　　　　金老太太当时也问他们，为什么不让大姑娘谢珍跟周淳定亲，明显两个人的年龄更合适，谢玉比周淳小了五岁，不如她姐合适。再说了，谢玉的身体也不太好，她怕周家人不喜欢。　　　　谢安林当时说正因为二女儿的身体不好，所以才更应该让她嫁得好，如果谢玉嫁进了周家，才有条件养好身体。至于大女儿谢珍，她身体好，嫁谁不是嫁。她这个做姐的，应该把种好事情让给妹妹。　　　　“这样好吗？”听了儿子的话，金老太仍然犹豫。　　　　“妈，就这么定了，你就这么去对周家人说。”谢安林说。　　　　“可要是周家人不愿意让玉儿跟周淳定亲呢？”　　　　“愿不愿意，你先这么去提，万一他们愿意呢！”　　　　金老太太犟不过儿子，后来去见了龙老太太，就按照儿子儿媳的要求说了。　　　　龙老太太当时听完了，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这件事她要回去跟老头子，还有儿子和儿媳妇商量下，然后再回金老太太的话。　　　　第二天，龙老太太就到谢家来了，很明显，她这是来回话了。　　　　也不知道周家人愿不愿意。　　　　一时之间，不但金老太太，就是她儿子和儿媳妇，这心都提起来了。　　　　愿意的话，谢家攀上了周家，以后这日之会越过越好，不说大富大贵，吃香的喝辣的，一家人都有好工作，住上大房子，这是跑不了的。　　　　可要是不愿意，他们就还得继续过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穷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