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晃站起身来,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即使你我都死了,所有人都死光了,再过几千年!这座城、这城墙也会留下来的!几个小小鼠辈想攻破亳城?做梦!”
话没说完,弃提溜着他一扽跳下了战车。几个人迎过来,猪十三和姬亶在前,舌带着石头跟在后面。弃伸头看了看,没瞧见屠四。舌会错意了,忙殷勤地说:“小王可是在担心小王妇?她在后面,子妥大人安排她休息了。”
不管什么身份,舌这个公鸭嗓子都是一样难听。弃摇摇头,还没说话就被子画的一声冷笑打断了:“舌,好墙头草!”
舌一改当初跪在子画脚下的卑微模样,大大方方地笑道:“那是自然,谁让您这风不够大呢?”
俩人还要对骂,弃不耐烦了,跟猪十三耳语几句,猪十三双手将铜钺递与他。弃一手提铜钺,一手提子画向城门下走去。
之前弃已经讲过他的计划,妇好觉得若能这样不费刀兵解决亳城当然最好。不过她到底久经沙场,知道没有万全的计谋,只有绝对的武力。如今弃开始叫阵,妇好一挥手,全师射手立刻拉弓上弦瞄准上面,而一行盾兵则围在弃周围,预备着对付城上射来的冷箭。
可弃嫌费劲,喝开众盾兵,自己向前走去。走到离城门五十步远时,一支燃烧的火箭从城上落下,直统统戳在弃脚旁。城上的人大声喊道:“退回去!再近一步立刻射死你!”
一听这个声音,子画立刻精神起来,他挺直腰板向上喊道:“子旦!城中怎样?”
城上那人正是子旦,外城被攻破之后,他带着亳城戍卫退回内城。三面城门全部自内堵死,子旦自己也亲披战甲登上城墙指挥。此时忽然听见父亲的声音,子旦心中一惊,连忙向下面望去。
夜色浓郁,没有小王的允许,殷军士兵也不敢上前为其照亮。一排火把在他身后闪耀,子旦只能看到下面两个镶了金色轮廓的黑影。
城上没有回应,子画怒了:“到底城中怎样?子晶可好?子启如何了?”
城上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似乎是子旦招来了更多戍卫登上城墙。
弃冲着子画的膝弯一踢,自个儿上前吼道:“子旦,你弟弟和两个你那侄子都死了。你父亲如今也落在我们手里,如今你已丢了外城,内城只剩下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守城戍卫,这场仗还有什么可打的?出城投降吧!”
“子旦!你敢?!”不等城上回应,子画挣扎着蹦了起来。绳子捆得太紧,老头两步都差点摔个踉跄,弃扶住他。子画一挣,大骂道:“不许出降!你把内城那些大族首领看住了,会有人来救他们的!到时候就是你的机会!”
弃一把按住他,大声道:“子旦!你若是坚持不降,我就先杀了他,再发兵破城!”
这一次城上终于有回应了。子旦的声音很迟疑:“我怎知这人是不是我父亲。”
“好办!让你看清楚便是。”弃唤来一个持火把的步兵,在子画身前照亮:“来,看看这位是不是亳主。”
火光照亮了子画的蓬乱白发和褴褛战袍,胸前那几条捆扎结实的草绳分外惹眼。
这下子,连城上的戍卫们都看清楚了,弃满意地听到城上传来一阵骚动。这么多年来,在亳城中犹如天神一般存在的亳主大人怎么沦落成这样?活像个奴隶。
接着火光,弃举起了铜钺:“子旦,再不投降,我就砍了你父亲的头拿来祭天!”
“你敢!你要弑父吗?!”子画怒道。
“砍吧。”
后面这一句是从城上传来的,子画瞪眼看着城上的儿子,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子旦半张脸隐藏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露出来的那半张脸没有一丝掩饰,眉眼都挂着笑意,仿佛被挟持的不是自己父亲一样。
“砍吧。”子旦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