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汐再一次检查过自己的妆容后,才从梳妆台前起身。 屏风后挂着华美庄重的礼服,夏汐展开双臂,便有侍者轻手轻脚的将礼服取下,为她着衣。 正式场合的礼服自然不算轻,但上身的一瞬间,虽然肩背被重量压得弯了一下,夏汐却松了一口气——仿佛多年来的重担终于被卸下了。 这其实是很自私的想法,因为在她之后,必然还会有无数的王族后裔前赴后继,将自己投身到那黑暗的枭殿中去——除非夏澜真的能够完成她想做的一切。 但夏汐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的,她在乎的人或事,也只剩下了一个而已。 只有夏澜一个了。 “长公主,这是您准备的笄吗?” 夏汐看着锦盒里的玉笄,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你快去上交吧,免得误了时辰。” 侍者捧着锦盒退了出去,夏汐收回目光,最后一次仔仔细细的检查起自己的装束打扮来。 按照礼制,夏汐是长公主,也是夏澜唯一的姐妹,她在笄礼中会担任赞者,负责为笄者正笄换衣。 但姐妹俩的父母去世多年,而见识到夏汐和谢长珸的手段后,谁也不会觉得还没亲政的夏澜会是个软柿子,所以谁也不愿意占女帝的这个便宜,担任主人。 这其实未尝不是宗室那群老臣的一个下马威,想让夏澜服软,但女帝陛下是什么人?她一边感慨那群老头子又在作死蹦跶,一边强烈的要求夏汐做自己笄礼的主人,理由简单粗暴:长姐如母,你们没这个胆子来当主人,难道我的及笄礼就不办了吗? 宗室只好哑巴吃黄连,退了一步。 然后夏澜再接再厉,又自己选了正宾和赞者,一点也没给那群老头面子。 赞者是素灵,素缃指定的下一任星祭。 夏汐来的时候,她就在殿门口等待,眉目低垂,看起来很安静。 “长公主殿下。”见到夏汐,她盈盈行礼。 虽然也穿着端庄肃穆的礼服,但素灵显然还是一个孩子的模样,看不出来和夏澜同岁。 本来夏澜决定的正宾是素缃,赞者是在宗室里指了个女孩子,但素缃突然去世,死因未明,加上占星台那天的动静太大,过后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宗室里人心不安,揣测着夏澜的心意推举了个正宾出来后,又向她提议让素灵做赞者,并且列举了种种星祭如果不在笄礼上出场可能会发生的后果。 夏澜虽然对他们迷信诸神,危言耸听那一套不以为意,但她自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素灵也有点好奇,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夏汐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到素灵。 占星台的星祭更换,王族和宗室从来不插手,北周虽然信奉诸神,但有灵力,会术法的人基本上就那么几个,星祭在大部分人心里,只是一个代表性的符号,没有任何权利——要不是这一代出了夏汐夏澜这么奇葩的两姐妹,估计宗室那群老臣都忘掉了占星台的星祭还有“净化”魔气的能力。 夏湘选择星祭这个身份,确实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可她遇到的是夏汐。 夏汐把当初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调查了个底朝天,素缃藏得深了一点,但杞宗和暗部也不是吃白饭的。 可以说,素缃在最后下不去手,也有夏汐谋算的结果。 她真的把所有的不利因素都消灭了个干净,让夏澜的及笄礼能够十全十美的举行——除了自己死亡的这件事。 “素缃大人……把所有的灵力都给了您吗?”素灵低低地说。 夏汐微笑起来。 这显然是一种默认。 素灵睁大了眼:“难怪那天占星台那么愤怒……身为星祭却要包庇一个魔气缠身的‘堕落者’……” “诸神从来如此,不容蝼蚁违逆。”夏汐说。她笑起来,“素缃夸过你的天分很高,但愿你看事情能比她透彻。” 懵懂的新任女星祭还在不解,夏汐已经踏进了大殿。 及笄礼开始了。 夏汐坐在主位上,正宾、赞者、赞礼、有司依次入场,观礼的人聚在两边,最后夏澜走进来了。 流程一丝不苟的在进行,夏汐听着赞者唱喏,看着妹妹更换服饰、发饰和妆容,最后跪在她面前请求长姐加笄。 夏汐从赞者手中的托盘里拿起自己的那枚玉笄,端端正正的帮夏澜簪好,把写着吉语的绢帛交到她手中。 夏澜仰头对她一笑。 赞礼宣布笄礼圆满结束,有谢长珸在一边镇着,姐妹俩也就心安理得的先开溜了。 这一溜就直接溜出了王城。 享受了一番杞宗的好手艺,夏澜毫无形象地瘫在夏汐身上,问:“姐姐送给我的玉笄,看着不像是玉的啊。” 夏汐摸了摸她的头:“你就常常戴着吧,这是我的及笄礼物。” “虽然是别人补送的,但也算是很珍贵的东西了。” 夏澜点头。 一时间沉默下来。 看着妹妹的眼睛,夏汐还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你自己要好好的,”她说,“别总是偷懒不爱动,也别总吃太甜的……谢长珸……”她顿了顿,艰难且不情愿的说“我看他也还能管管你,你也别总是和他闹脾气了。” 夏澜咬着嘴看她。 夏汐从来都受不住夏澜这样可怜的看着她,站起身从桌上取了一幅卷得很细致的画来,又拿了木盒子装好,才递给夏澜。 “阿澜,”她说,“今晚就不回去了,陪我睡吧。” 夏澜接过画,别开眼不看她。 夏澜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神色恍惚,脚步虚浮,好似一抹游魂,飘进谢长珸怀里,开始放声大哭。 谢长珸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得很紧。 夏澜哭累了,抽抽噎噎的叫谢长珸把自己带回来的画打开。 画的是大片恣意盛开的玫瑰,笔法细腻,丹砂红艳,能让人想起夏汐那双玫瑰色的眼睛和那个明艳逼人的笑来。 夏澜又哭了。 怕自己的眼泪滴在画上,她赶紧擦了几把,谢长珸递上手绢,听到女帝陛下一边哭一边说:“难怪姐姐那个时候回来了没来看我……她的画怎么还是这么丑啊……” 谢长珸:……默默地把哭湿了的手绢换了块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