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稍微克制一点。”夏汐冷冷地说。 “什么?”杞宗温柔的拭去她嘴角的药汁,笑着反问了一句。 “你守约了,我自然也会守约。”夏汐说,她又觉得有些困了,“终归是要吃到嘴里的,何必现在如此着急?” 杞宗默了一瞬。 “实在是太过美味了。”他低声喟叹,“抱歉,小姐,因为又有了新的感觉,所以我没有忍住。” “但是,”他又说,“这似乎是我应得的吧。” 只是把每日抽取的精气稍稍地、稍稍地增加了一些而已。 夏汐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杞宗败下阵来,笑了笑,扶夏汐躺好,“您小睡一会儿,醒来就好了。” 鉴于杞宗信用记录还算是比较良好的,夏汐睡着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所谓的“小睡”之后,已经是一天过去了。 杞宗在后园里摆了桌小宴。 夏汐往年很少待在汝城,匆匆回来也只是进宫和妹妹相聚,这宅子在她名下七八年,也没有好好地逛过,倒是浪费了夏澜为她精挑细选的一番美意。 中秋刚过几日,天还算不上冷,夏汐却已早早地披上了毛皮的大氅,揣着手炉,比往年更弱了些。而罪魁祸首正在一旁煮茶,姿态惬意优雅,看得夏汐很想把手炉砸到他那张惑人的面孔上。 “小姐倒是比以前要鲜活些。”杞宗笑道。 “是该鲜活些,不然也对不起阿澜费心寻来的这景了。”夏汐淡淡道。 夏澜当时兴冲冲的告诉她这处宅子最大的妙处,一是从集秀山上引了温泉水,比别处要温暖些,二就是因着这泉水,气候湿润,连花都要开得早,开得美。 只可惜她描述得天花乱坠,自己却没能出宫来看上一眼,夏汐也只是匆匆过了一遍,未能细赏。 眼下还不到重阳,这后院里种的菊花却已是开了大半,各类名品荟萃,种种色彩、姿态不一而足,夏汐一时竟看得有些贪了。 “确实是极美。”杞宗也笑道。 “上次见面时阿澜问我‘觉得有意义吗?’我答不出来,现在有点后悔了。”夏汐的目光四处流连,“如此美景,倒是很舍不得。” 杞宗笑了起来。 “小姐请用。”他奉上茶。 夏汐没有接。 “你再克制些。”她说,“我想通了一些事,也想要去做一些事,太弱了是不行的。” 杞宗看着她,目光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了,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来。 他轻轻地吻住夏汐,唇齿冰凉,在交缠间有种奇异的香气,夏汐微微有些晕眩。 她本来应该是要排斥或者震惊的,可不知为什么,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大概是因为,杞宗陪伴在她身边实在是太久太久了,几乎是形影不离。久到对这无心无情的魔,她竟也生出了一些眷念和不舍来。 对于死亡,她终归还是软弱的。 夏汐回过神来,愣了一愣。 她站起身,没用杞宗搀扶,掀掉大氅,全身上下都有了久违的充满力气的感觉。 “原来······”夏汐低喃一句,笑了起来。 她笑得如此畅快,连杞宗都不禁为之侧目。 茶有点凉了,夏汐也不在意,一饮而尽后,没有咳嗽。 她看向杞宗。 “我很喜欢刚才小姐说那句话时眼里的光。”杞宗微微笑着。 他刚刚反渡了一些精气给夏汐,脸色有些差,但唇红如血,十足地勾引人:“我也很喜欢看见小姐笑。” 夏汐示意杞宗弯下身,扣住了他的下颚。 “我现在觉得,你确实是生得极好看的了。” 她这动作、语气调戏意味十足,杞宗眼角抽了抽:“多谢小姐夸奖。” 难得看见杞宗吃瘪,长公主殿下很是满意。 夏汐顺心了,看着一桌子杞宗做的好菜,食欲也上来了,每个尝一点,倒也解决了一碗饭。 往日里杞宗总要变着法劝她进食,一身好厨艺也因此练成,见夏汐这次痛痛快快,他竟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夏汐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不想听杞宗说话。 可杞宗已经悠悠的开口了:“看不到小姐全无胃口也要吃下去的样子,好像是少了一点乐趣呢。” 夏汐:······ 她就知道。 “我以为你现在侍奉的是我,当有一些家臣的准则要遵循。” 听出夏汐的言外之意,杞宗挑眉,低下头:“是,属下失言了。” 夏汐在心里呵呵两声,索性把杞宗支开,好来个眼不见为净:“天色还早,你采些菊花去做糕点,给阿澜送过去吧。” 杞宗应是。 夏汐吃了半桌子菜,漱口净手后让人撤掉,在后院里慢慢走着,赏花赏到一半,就有些犯困了。 确实是养尊处优太久,即使精力回来了,调理身体时留下的习惯也改不掉。 夏汐不想回房间,她血气虚,除了和夏澜共寝,每次入睡的时候都是全身冰凉,这总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索性去园子深处,看杞宗在那里剪花,也好打发一下睡意。 园子里不会只种菊花,杞宗当然也不会只剪菊花,但其他的花开得又美又好的实在不多,杞宗蹲在花丛里,很仔细的挑选着。 就算是这种琐事,可杞宗做来,也自有一股雅致的味道,再看看他那张脸,夏汐今日第二次觉得,这只魔比满园的景还要来得入眼多了。 “小姐在想什么?”杞宗问。 他提了个篓子,篓中花朵只装了个底,夏汐扫了一眼,突然起了玩心,伸手取了一朵,要杞宗低头,在他束得整整齐齐的发冠中间簪上了,还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不错,人比花娇。” 杞宗嘴角抽了抽:“小姐今日,似乎鲜活得有些过了。” 夏汐笑了笑:“我有时,也会想要任性一些的。” 杞宗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语气是恭恭敬敬的:“自然,小姐请随心。” 杞宗见识到了他的小姐可以有多随心。 他第一次见到夏汐的时候,对方不过八岁,是他托身于枭殿以来,遇到的最小的一个主人。 对杞宗来说,年岁只是个概念,他连自己是因何诞生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过幼年,可八岁的女童,即使是在夏氏王族,似乎也太过残忍了些。 但最后走到他面前的,是夏汐。 苍白娇小,冷淡沉默,玫瑰色的眼睛,纯白的灵魂。 杞宗自然还算是满意。 他只是怕在修习中,这小鬼会让他烦心。 结果是出乎他预料的优秀,那双瑰丽明艳的瞳子里,从未有过一丝软弱和天真,仿佛在夏汐幼小的壳子里,装的是一个知事多年,饱经风霜的灵魂。 夏汐就是这么一直沉稳了下去,条条框框的事情,她做起来分毫不差,对各方势力的周旋也得心应手,梳理暗部,镇压朝臣,可以说唯一不在她掌控之中的,只有她不想束缚的妹妹,她血脉上唯一的亲人。 夏汐不是最优秀能干的一个主人,但就连傲慢的魔,都不能否认她确实是历代的暗部主人中最有执行力的一位,有时候他都会怀疑,想要确认夏汐的灵魂是否真的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毕竟,夏汐和千年前的那位女子,实在是太过相似了——可以把黑暗深处的恶魔,都牢牢的攥在手掌心里,为之衷心低头。 “杞宗!” 杞宗收回思绪,端起托盘向外走去。自从夏汐有精力随心任性之后,使唤他使唤得越发的多了起来。 夕阳的余晖是各种艳丽的红色交织,夏汐正仰头看着,听到脚步声,说:“你抬头看看。” 杞宗依言抬头,和主人一起欣赏变幻的夕阳,直到它变淡消失,天空被夜色占满。 “很好看。”夏汐说,扭了扭头。 杞宗放下托盘,手法轻柔地为她揉捏脖颈:“是,很美丽的红色。” “那你去画一幅画吧。”夏汐说,“我想让阿澜也看到。” 杞宗的手顿了一下,笑道:“是因为小姐的画技实在是入不了眼吗?” 来自管家的反击。 夏汐淡淡地笑了笑:“怎么,你不愿意吗?” “不敢。”杞宗只能低头。 “阿澜应该是会喜欢我亲手画的画吧。”夏汐说,“但也可能她更喜欢谢长珸的画。” 杞宗:“???” “算了,你不用画了。”夏汐站起身,“我要沐浴,你去准备一下。” 杞宗:“???” 杞宗:“······” 杞宗:“是。” 他看着夏汐进了房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吃醋了吗?” 杞宗捧着换洗衣物进来时,夏汐正在靠在浴池边翻阅一本书。 她看的很认真,脸上有些发红,听到杞宗进来的声音,下意识地把书给合上了。 杞宗挑了挑眉。 夏汐沐浴完,手里还抓着那本书,杞宗帮她熏头发,笑道:“小姐怎么突然对这些杂谈话本有兴趣了。” “想打发时间,就让人找了几本书来看。”夏汐说。 “我不知道,原来小姐打发时间的口味······是这样的······”杞宗说。 夏汐一抬眼就看见杞宗脸上微妙的笑容,她觉得头痛。 谁知道这些人竟然找了本这样的书来!描写详尽不说,还附上了绘图······ 夏汐并非不通人事的天真少女,因为暗部某些需要的关系,连墙角的听过好几回,可对上杞宗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知为何就有点心虚的感觉,仿佛小时候做坏事被母亲抓包。 长公主殿下觉得自己有点弱势了,微微一笑开始反击:“杞宗大人难道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议论的吗? “说是长公主府上的那个杞宗,一副好相貌,管家只是个幌子,其实你是本宫的男宠。” 可惜夏汐错估了某只恶魔活了这么多年脸皮的厚度,杞宗也微笑:“如此,倒也可以称得上是在下的荣幸。” 他在浴池四周挂起纱帐,放好衣物:“水温正合适,小姐可不要总想着‘打发时间’,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夏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