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枝在魏应候府大醉了三天三夜,我在皇宫也经历了三天三夜无眠的月色。
没人知道沈青枝那三天是怎么过来的,正如没人知道那三天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得承认,父皇确实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他才会一开始就把龙玉给她作为补偿。
我放任她在那儿伤心,是因为往后一定会有开心快乐的日子在等着她,也等着我。
我这么坚定地相信着,也这么做了。
三天,三天是极限,三天后我便亲自去了那个纠缠她一生的地方。
梦魇自始而生,却未必需要自终而灭。
“如果喝够了,就跟我走。”我站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她。
她喝得很醉了,眼睛吃力地睁开,迷迷糊糊看了我一眼,又重重合上。
“够?怎么会够呢?一辈子都不会够的”她摇着头,似乎是在抗拒我,抗拒那个离她最近的地方。
“你还在怨恨父皇么?”我心中了然。
她抱着酒坛的手顿了一下,将身子翻了过去。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她低声道。
眉头微微一皱,我往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我们有圣旨在身,你逃不开我的。”
“我逃不开你?”她好似听了什么笑话般,放声大笑了起来“我逃不开你?我逃不开你岑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样一道遗诏,所以才迟迟不肯登基的?”
“是,”我没有瞒她“早在父皇临逝前,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下令杀了你,另一个是遵照圣旨娶你为妻,我选了第二个。”
她的神色有一瞬的怔愣,然而下一刻她又痴痴笑了起来。
“你不想杀我?为什么你不想杀我?”她将酒坛狠狠砸碎在地上,几步跨到我的面前,用力扯住了我的衣领“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对不对?因为我还没有完全被你们抽干喝尽身上每一滴鲜血,对不对?你究竟还要怎样,你明说,我不想......我已经不想再为你们伤脑筋了......”
缓缓松开手,她低着头,有泪水蓦然从她眼角划过,像是落了满地的冰霜。
心中陡然一紧,我下意识抓住了她放下的手,拉着她就往外走。
“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大怒,拼命挣扎起来。
“就只这一次,”我握紧她的手,任她如何挣扎也不肯松开“就只这一次,你同我去,若是你还想离开我,我绝不阻拦你。”
“你......”她似乎有些不甘心,可见我如此坚持,她又心软地妥协下来,随我走了。
鲁鼎早就在外面备好了马车,可当听到我要亲自驾车时,他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不过一想到马车里坐着的人,他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了。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坐在车上的她显得局促不安,马车兜兜转转了许久还不到地方,她渐渐就有些心慌起来。
我专心驾着马车,没有回答她。
许是她慢慢也认出了我要去的地方,只又问了一次,她便没有再开口。
“到了。”我终于停下了马车,掀开帘子扶她下来。
“这里是......玉菊山?”她看向我,根本不明白我带她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还没到。”我一句解释也没有,拉着她就往里走,一路上她有几次想甩掉我的手,可我抓得很紧,根本不给她一点点机会。
“岑羲,你不要太过.....”
“就是这儿。”我突然停下脚步,慢慢松开了手。
她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随口便要敷衍了事,拂袖走人,可当她侧身的一刹那,她忽然就怔在了原地,阵阵山风吹过她凌乱的发丝,白雪的玉佩叮叮如梦,满山满地,似乎都是她眼中的空谷回响。
其实她面前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一间技艺拙劣的茅屋而已,茅屋前还歪歪扭扭立着一个石桌和几张石凳,看得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一点一点凿出来的,没什么精致的花纹,边沿处却打磨的很光亮。
再往旁就是一条细小的溪流,溪流从茅屋后流过,直直向前方悬崖俯冲了下去,哗哗的流水声伴着山间清脆的鸟鸣声,像极了水墨画里的桃源绝处。
“这些都是你......”她似乎才缓过神,眸光呆呆的,不知是开心还是悲伤。
“我一直都知道的,”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柔而低沉“你心底最想要的是什么,我一直都知道,青枝。”
“你......”流水忽地划过脸颊,她双眼迷蒙地看着我,不知怎么就哽咽了起来“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我明明都......”
“我不是一个坚强的,无所不能的人,我也渴望着人间诸般温暖,”我定定看着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真情闪烁“青枝,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陪着我永远地走下去?”
她愣愣看了我很久,最后她笑了,笑得很淡,却美如云烟。好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