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待三人离去,目送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萧瑾的眸子里重新带出了痛苦之色。 早知道她已为他□□,将来也会为那人生儿育女,也知他们两人从来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回府城后便不再探听她的消息不去打搅她的生活,可果真看到她挺着孕肚,为人妇又将为人母,萧瑾心中却还是难以平静。 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让他觉得美好的那人,在曾经年少的时光里填补他父母带给他的伤痛的那人,终是再不可能与他有半点瓜葛了。 想到这里,萧瑾的情绪几乎难以自控,袖筒中的拳头忍不住握起,后又闭了闭眼,手上也渐渐松开,再睁眼时眸中已无半点波澜,又看了一眼已淹没在行人中的那人,而后转身离去。 苏妍三人回到食铺后也没再多呆,陆母说孕妇不能赶夜路怕受到惊吓,所以早早的便与苏妍回了家,而令人惊喜的是,回去后发现陆言也回来了。 三人也是刚进家门,堂哥念着堂嫂直接回家了,陆言和舅舅正喝着水在与爷奶说话,陆小妹和陆天正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翻着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找着给他们带的好吃的好玩的。 陆母一进院就瞧见了坐在堂屋的舅甥二人,激动的叫唤着跑上前挨个儿拉着人看,其中被抓着胳膊的陆言却是只在叫了她一声娘后,便抻着脖子急切的冲后面的苏妍道:“媳妇听说你吃不下饭去医馆了,大夫怎么说的?” 苏妍笑着回他无事,待也走上前时,陆母已笑骂了陆言一句“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放开了他,转头与舅舅说起了话。 陆言闻言红了下脸,面上也微微窘迫了一瞬,但很快又满脸兴奋的上前去扶苏妍跨门槛进屋,听她问起来回路上可顺当,便龇起小白牙喜滋滋的回道:“放心媳妇!路上啥事没有顺利的很……东西也都带回来了……” 舅舅也挂念着自己家里,待奶奶和陆母提前做了晚饭吃罢便也匆忙回家了,陆言去冲了个澡回来,把给其他人带的东西先拿出来,然后便拉着苏妍回屋,乐颠颠的给她看他带回来的东西。 “媳妇这包是你说的向日葵籽……这包是开不同颜色荷花的莲子……还有这一包我记不住是什么名字了,还有一些花听说不能用花籽种,我就从府城一个花匠那里订了好几种花苗……这些玉米是有个行商与我说在西边有地方种的,长出来后像高粱……” 苏妍坐在床边,笑呵呵的瞧着他精神亢奋的翻着包裹,一包包拿给她看,而后又捧了几个小盒子笑的满脸荡漾的跑到她面前,把东西往旁边床上一放,与她道:“媳妇,这些是给你和咱们孩子买的,你看看咋样……” 苏妍便配合的挨个儿打开来看,见有一把小银锁和一把银簪及两对耳坠儿,小银锁明显是给他们孩子的,那上刻桃花的发簪和耳坠儿不必问自是给她的。 挨个儿拿出来看了看,苏妍点点头,道了句“很好”,抬起头时瞧见对方眼眸里有几许别样的期待,便又笑吟吟的接着道:“我都很喜欢,给孩子买的银锁也很漂亮。” 见人脸上顿时乐的小白牙快龇到了腮帮子,苏妍取出发簪递与陆言,又满面笑意的柔声与他道:“相公,你帮我别上好不好……” 陆言闻言嗯嗯的点头,迫不及待的接过发簪又小心翼翼的别在她的发髻上,然后脸上的笑容便更加荡漾起来,嘿嘿嘿的直乐,道:“媳妇你真好看,比这桃花还好看……” 说罢,凑上前抱着人便磨磨蹭蹭,又开始抱着人的脸颊一口接一口的亲起来,苏妍仰起脸来回应他,陆言顿时眼睛里冒起了光,一把抱了人便要往床上滚去。 苏妍吓得赶忙护住肚子,陆言却是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与以往一样猴儿急,只轻轻将人放在床上,从身后抱了人贴着她的后背磨蹭着她的后颈亲吻,微带着些粗喘,声音微暗哑的道:“媳妇别担心,我知你白天辛苦了不闹你……我就抱一抱亲一亲就好……” 说完,也果真只是抱着人亲了亲又蹭了蹭就不再闹她,纵使身体已兴奋的有了反应,却也慢慢的压了下去。 因为大姐也怀了孕,陆母次日给苏妍熬鸡汤的时候,便给她也带了份儿,亲自装了陶罐还又拎了两只老母鸡随着陆父的骡车给送到了县里,高高兴兴的离开,回来的时候脸色却不怎么好。 大姐那里倒是没什么问题,昨个儿知道她怀了孕后洪家人就不再许她去食铺做活儿了,只让在家里养着,听说洪家婆婆也给熬了鸡汤鱼汤什么的补着,陆母说起来眼角都带着笑意,让她心情不大好的是,昨日那个萧家的小姑娘今儿个来了自家的铺子里。 陆母去的时候,那姑娘还是一身富贵小公子的打扮,正趾高气昂的坐在大堂里带着两个家丁对着铺子里的一切指手画脚,从桌上的菜肴到店里的的摆设,以及上菜的人和来店吃饭的客人都挨个儿贬低了个遍,什么菜也是乡野粗食,店也是粗陋不堪,上上下下没有处体面的地方。 正是正午来店吃饭人多的时候,她这一搅和直使得铺子里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不少本打算来吃饭的人听了那话都没再进门,而正吃着饭的人也纷纷黑着脸结账走人。 二婶脾气急,在后面听到声音便要出来骂人,但瞧对方的衣着打扮及身后膀大腰圆木着脸的家丁也只得忍了气好言相说,结果却遭到了小姑娘更加盛气凌人的羞辱。 最后还是萧瑾急匆匆的赶来将人带走的,依然是当面道了歉,随后还让人给送了赔礼。 萧瑾的礼数周到没的说,但他妹妹的无礼行为仍是让人气愤,陆母回来时还在念叨着为何同是一家人为何性子却是天壤之别,为此而唏嘘不已。 苏妍一旁听着默不作声,刚从山上回来的陆言却是一听到那人的名字便提高了警惕,待转头瞧见他媳妇面色无异,见他回来还对着他笑了一下,与他打了声招呼,便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去府城时,因为不放心萧瑾知道他媳妇的事,不知他的人品,而特意打听过萧家的事,比在县城里所听到的要详细些,据说现如今萧家在大安朝也是排的上号的富商,那位在京中做官的亲戚现更是升至二品大员。 而萧瑾的母亲是府城的萧家老爷的续弦,但却是在萧老爷原配夫人还在的时候两人就已有非常关系,不过是萧夫人管家甚严不准自己丈夫纳妾,萧老爷便一直将其置为外室,萧瑾便也是在母亲无名分的时候出生的,一直到十来年前萧家已搬到府城,萧夫人因病去世后萧老爷才将二人接进府来。 现如今的萧老爷妻妾尽有,除了萧瑾和原夫人生的一双儿女,其他妾室也有所出,但家中事务却只有他本人和原夫人生的长子打理。 萧瑾年少时因文采出众而声名远播,甚至听说他曾有一篇文章因太过精妙绝伦,致使不少本对商人子弟不齿的文人都顾不得他特别的出身,而对他仰慕至极,而那篇文章竟因文人的广泛流传最后传到了太子那里,当时便另其惊艳,并对他赞赏不已。 但那之后,这人就似江郎才尽了一般,再未听说过萧家这位天才少年在文学上有过任何造诣,甚至越来越少的在人前露面,至如今,再提到这位萧家二公子,府城里的人最多的便只有赞叹一句好相貌了,倒是一直在帮着父亲打理生意手段非凡的萧家长子让人可议论的话更多。 这些却是陆言并不关心的,他媳妇当年是在萧瑾未进到萧家之前寄养与外祖家时认识的,但那时候还是在陵州府而不是龙安县所在的和州府,而自萧瑾进了府城的萧家,一段名声大噪后几乎销声匿迹,再多的关于这人的人品之类的却是打听不到了,那人在府城的作为还不如他知道的在县城的多。 萧家兄妹的事,陆母回来说说,其他人也跟着感叹几句也就罢了,天色渐晚,吃了晚饭洗漱过后很快天色暗下来便也各自休息了,陆言缠着媳妇又亲热了一回后满足的睡去,而他身边的苏妍却是久久没有入眠。 陆言离开前她便说的待他回来就与他坦白的那事,到了现在苏妍依然张不开嘴,那人也好似忘了般半句未提,但她心中却是没因此而压力减轻半分。 苏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了孕后激素变化而导致的,她现在一闲下来总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原本随遇而安对生活给的一切都坦然接受的她,在接收了这副身体来到这个世界近二年后,竟突然开始对自己的这场穿越充满了怀疑。 顶替着别人的身份,像是抢去了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生活,其他人却还与毫不知情的将她当做原身来对待,苏妍有时候会想,自己所享受的陆言的温柔体贴,陆家人的照顾全都是她借用原身的身份而欺骗得来的,还有那个对原身念念不忘的萧瑾,自己也是在顶着原身的面目而令他心痛。 每每想到这里,苏妍的情绪便会难以自控,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又尽力去将心思压下去,但就如按下的弹簧,越用力压下去,下一次弹起的便越高,直至终于收拾好情绪睡去时,时辰已到后半夜了。 一旁的陆言却是睡得深沉,直至半夜因身边人的异动而醒来,发现躺在他身侧的媳妇正缩着身子在不安的来回翻动,隐隐的还有抽泣之声。 陆言慌忙伸臂过去揽人,却是正触及到人的脸庞,一手的湿意把他吓得不轻,以为她是做了噩梦被吓哭的,赶紧叫了几声“媳妇”把人叫醒。 “媳妇醒醒别怕,别怕……是梦,这里有我呢……” 陆言伸臂将人背向自己的身子转过来对着自己,边叫着人边温柔的亲吻着她的脸颊,苏妍愣愣的睁开眼,那种萦绕在心头的恐惧感却还依然挥之不去。 梦里的她那年是六岁还是七岁来着,爸妈终于离了婚,从法院出来,因没判给她自己的抚养权,她妈妈在松了一口气后第一次对着她笑的那样和蔼,并带着她买了新衣服和洋娃娃,而她爸爸却自始至终黑着张脸,直到当晚将她送到爷奶家,之后一句话未与她多说便转身就走。 以后的多年里,苏妍都想不起来那晚后来的事,她以为她便是就那样安然的接受了爸爸的安排,然后与爷奶和叔伯一大家子人生活的,直至刚才的梦里,苏妍才记起那晚得知她爸爸已离开,而她将要一直与并不熟悉爷奶生活后,她是怎样不顾爷奶的阻拦,挣脱两人的拉扯跑出家门,在漆黑而陌生又坎坷的山路上跌跌撞撞哭喊着“爸爸”一路追去,几经摔倒站起,最后跌进路边土沟里摔得头破血流。 而前方他爸爸的手电筒中他的背影却依然越走越远,甚至脚步没有半点停歇。 那晚她头上涂了奶奶说可以止血的黄土包了布条,睡在木板暂搭的小床上,缩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那时被抛弃的心痛和恐惧,在梦中被放大多倍几乎将苏妍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