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气,寒风携裹着扑面而来的湿冷空气,瘆人的冷,楼峥一个劲儿地打着寒颤,捂了捂冻得通红的鼻头,看着迷雾重重的天际,苍凉昏暗,似乎天地间除了晦暗再无一丝鲜亮的色泽。 “大哥,等急了吧?”子期匆匆停泊好崭新蹭亮的洋车,看到百货大楼下冷的直打哆嗦的楼峥,麻里慌张得推开车门,几步跨到台阶上,把手里的大衣披在楼峥身上。 楼峥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对上子期冷的泛青的脸,心里不是滋味。这个弟弟明明只比楼钰大一岁,可能是早年寄人篱下的原因,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照顾人的好把式,却常常忽略了自己。楼峥有心把身上的大衣还给他,想了想还是作罢。罢了罢了,这么多年了,他还能不知道,子期肯定会推拒,且絮叨一番。想着楼峥的眼中又是无奈又是温暖,寒风凛冽,楼峥心中却火热一片。 “快走吧,去的太晚有些失礼。”楼峥拉开车门弯腰坐到后面。 子期等楼峥坐好了,发动汽车。楼峥看着外边倒退的行人,“查得怎么样了,今天的宴会上可有我们的\'朋友\'?” 子期目不斜视,全副心思盯着路上的行人,乱糟糟的一点规则也没有,就怕自己一不留神给撞到人了。 听到楼峥的问话,楞了楞神,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想点点头,才想起楼峥在后座可能看不到,于是开口“确定过了,这次邀请的都是现今上海滩各行各业的名流巨璞,主办人严老板为人圆滑左右逢源,在外国人那里很吃的开。每次宴请,各国领事馆都很是捧场。当然小日本也逢场必到从不缺席。” 六国国际大饭店,流光溢彩。门前停满一排排的洋车,正所谓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贵客盈门,确实一派花团簇锦的景象。想必里面的豪商巨贾,富家公子,名媛丽人更是比比皆是。 门童两边规规矩矩的一字排开,躬着身连头也不敢抬起,彬彬有礼。一个个装扮精致优雅的女郎挽着西装男士的臂膀,摇曳生姿,踩着大红地毯,款款而入。 子期悄没声息地探头看了亮出几眼,随后扶了扶额头,他们似乎好像忘了女伴这茬了,待一会开舞了,两个大老爷们干巴巴的相对静立,会不会也太尴尬了些?!不过看到小姐们含羞带怯抛过来的青眼儿,子期心中又是一阵得意。就凭自家大哥和他这幅风流倜傥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姑娘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时,一辆车子缓缓驶来,一迎宾赶忙上前,带着雪白手套的手轻轻巧巧得把车门打开,一手垫到车顶,弯着腰身,分外恭敬。 那是一张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俊脸,男人摸索着下巴上的青茬,嘴角勾起一抹邪气凛然的弧度,有些凌乱的大背头不仅没有使他失色分毫,反而添了些邪魅狂狷的韵味。修长俊拔的身材让人纷纷侧目而视,许多走过去的名媛瑰丽回头留恋其返,窃窃私语。 连子期都不由得撇了他好几眼,几年没回上海了,没想到添了这么一号出彩的人物,比之他大哥楼峥也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大腹便便的严老板被人簇拥着迎上来,恭谨又不失谄媚。 “霍三爷大驾光临,真是让严某蓬荜生辉,来来来,里边请。” 楼峥与这位严老板口中的霍三爷打了个照面,见他犹如寒潭般深邃的黑眸刀子一般钉在自己身上,比之这十一月的寒风也不遑多让。劲敌!楼峥的瞳孔生理性地缩缩,向这位霍三爷优雅大方地欠欠身。 直到他被热络的严老板请进去,楼峥才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脑子里绷紧的弦也下意识地放松。 原来他就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白帮老大霍南渡。楼峥虽然回国不久,但对这个近几年来名震上海滩的白帮也是略有耳闻,原以为有些言过其实了。直到今天匆匆一面,楼峥才知道自己有些经验之谈了,这霍南渡绝对比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现在的上海滩可谓是牛鬼蛇神,鱼龙混杂。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有这样一个让人不得不警惕的白帮大佬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楼峥转头,看着子期略带担心的眼神,明白他大概和自己想一处去了,安抚地对子期点点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唉,希望这个传言中所过之处必是血雨腥风哀嚎遍野的霍三爷意外的出现,不会对他们今天的计划造成意外。 楼峥和子期递上请柬,一路跟着恭谨有礼的迎宾走进了这座流光溢彩高朋满座的饭店。 国际大饭店总共六层,会场边安排在了顶层。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囊括其中。因为是和各国私下走得很近的严老板主办,会场里形形色色的外国人络绎不绝。 要是道上哪个仇富的豪杰丢颗□□,把这一锅端了,估计上海就哀魂遍野垮了大半吧,楼峥端着酒杯开着楼梯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顺便被自己一闪而过的脑洞大开给逗乐了。 “大哥”子期抬抬下巴,示意楼峥看楼下。“正和严老板搭讪便是日理事国的山本耀司,他身后下巴上有颗黑痣的便是我们今天的目标。据上边得到情报,他应该就是现在上海特高课课长铃木辉一的得意弟子织田智也。” 两人立在楼梯上,视野开阔,大厅里的一切一目了然尽在眼下。楼峥顺着子期的视线一眼望去,除了下巴上的黑痣有些醒目外,如果不是子期特意提醒,估计连楼峥都会下意识忽略这个中等个八字胡子的男人。 这种人无甚特色,丢在人群中不容易被发现。估计也是个搞情报的高手,楼峥撇了几眼,把他的样貌在心中描绘了一遍,没有遗落后,便不敢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这种高级情报人员一般都对他人的视线的敏感的很,楼峥可不希望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出师未捷身先死。 “是你!!!你怎么在这?”言战看过楼峥下意识跳开后退几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窝囊了,稳了稳直晃的身子,气急败坏的问。左手腕却隐隐作痛的,夭寿,怎么又碰到这两个野蛮人了,今天出门的时候真该好好儿翻翻黄历的。 “阿战,大庭广众之下,一惊一乍的太失礼了!”言战听到身后传来自家老爷子的冷喝,不仅扶额称庆,他怎么把老爷子给抛之脑后了,都怪眼前这两不招人待见的,言战气鼓鼓地连连翻了几个白眼。不行,明儿一定得去庙上拜拜去去晦气。 言成越眼前一亮,这两个年轻人不仅样貌出众,气度也很是不凡。比之他那糟心的儿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中一阵气苦,怎么好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呢?幸好,自家言祈在年轻一辈里也能拿得出手,言成越剜了言战一眼,手心痒痒的,特别想抽他几鞭子。 言战见老爷子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心里明白老爷子这又是小心眼嫉妒上了。这些年,眼前的一幕随时随地可见。要不是他心宽体胖,早阴暗扭曲了。言战生怕老爷子当场爆发,让自己颜面扫地下不来台,脸上堆满假笑,硬着头皮介绍道:“爹,这是楼家大少爷和他的跟班。” “言家伯父,幸会幸会!”楼峥子期对视一眼,差点被言战憋屈的表情逗乐了,貌似一本正经的打招呼,心里却乐坏了。该! 言成越边寒暄边仔细打量了楼峥一遍,这楼家小子面带笑容,倒是和他老子冷着一张脸招人待见多了。楼韫纶那老小子倒是好福气,楼家有这一儿一女 百年昌盛可保。 “楼家小子,刚留学回国吧?来,年轻人别老躲着偷懒,老朽给你引荐几人。”言成越越看越眼热,想着楼老头死的早,没个长辈看顾,怪不容易的,他是个爱才如命的,不介意当个引荐人。再说,楼氏家风清正,这两孩子看着眉目铮铮,让阿战跟着熏陶熏陶也好。 言成越假装没看到几个孩子眉眼间打的官司,领着他们下了楼,往人群里走去,边走边和众人寒暄几句,顺便把身后几个小辈引荐给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