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淡淡笑道:“苏卿现在倒是很懂我。”末了我又促狭笑道:“你背后说我母上杀伐无情哦。我要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和苏白墨讨论了这么多,我决定把一些事同他商量。 “小苏,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母上提前回宫,最好马上回宫吗?” “殿下方才叫臣?” “哦,老苏,你有办法吗?” “还是换回之前那个吧。” “……” 千里之外,楚国幼主登基,封楚令尹公子景行为襄王,主摄政之位。吴国燕国蠢蠢欲动,一边派使臣前往祝贺,一边暗地里打入楚国都内部各势力与之□□。 齐国暗中观察态度暧昧,越国默默屯兵边境。诸国之间形势复杂,是平是乱只在一人一念之间。全天下都遥望着襄王的下一步举措。 这些都是我通过密函得知,因为我已经三日不上早朝了,并且没有任何理由,大臣们来问的全部吃了闭门羹。 焦虑的臣子们忧心忡忡的在我凤凰台摆了席子,素衣席地静默抗议,还有些人当然按捺不住去请东山的女皇陛下。 此举正合我意。 等到我母上长驱直入凤凰台,从步辇上下来,拿了一把剑就到凤鸣宫“哐当”劈开我面前的长几,我跐溜躲到一边磕着瓜子,笑得像个纯真的小白兔,“母上,您回来啦?” 母上身后是一路嚎啕追过来的忠心不二的大臣们。当然,他们看到我毫发未伤的时候便又带着一丢丢的庆幸和遗憾的交杂情绪作鸟兽状散了。 “就这么点子事就难倒你了?才交给你几天就给孤撂摊子!” “二十一天。” 我郑重的提醒她。 “孤坐了二十多年的王位,就不能休息一下吗?” “不能。母上!百姓,群臣,越国,江山,离不开您呐!嘤嘤嘤。”我热泪盈眶的巴着她的大腿。 “少给孤来这一套。油嘴滑舌的,真不知你是不是我和辰郎的孩子。” “那就要问您咯。”我摆手,无辜得很。他们两个如果都没有这种痞痞的因子我是断然不信的,只能证明,我是明着贱,他们是闷着骚。 在我母上气消了一点之后,菩提屏退了左右,自己留守在外间,我与母上密谈。 我将对常山公的怀疑娓娓道来,母上神情冷静,并无意外,先是一笑,“你倒还机灵,想了这么个法子激我回来。” “母上,儿臣当真技穷,您说怎么办?” 母上手一抬,我疑惑,她凤眼一横,我立刻会意小跑着去给她倒了一盏茶过来双手奉上。 母上闲闲的揭开越水窑的盖子,喝了一口雪山兰芽润了润嗓子,悠悠道:“孤给他享不尽的财富万人之上的地位,他终究还是觊觎他不该要的东西。糖豆儿,你可知道孤和你父君为何只有你一个孩子?” “还不是你们想过更长久的二人世界。” 母上重重的放下盖子,咬牙:“孤真应该再多生一个,这样有时候气得想把你掐死的时候也就好下手了。” “儿臣知错。母上息怒。您当然是一个深思熟虑的人!这样打算必然是有原因的!”我十分配合的说。 “孤何尝不想儿女成群,你父君更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唐家嫡系更是因为他……可孤为的就是不愿有一天看到你们骨肉相残。当初皇考在众子女中挑中孤继承王位,几位哥哥无不暗中谋划,你父君同孤并肩作战,在阴谋诡谲的权力斗争中幸存下来。腥风血雨,手足相煎,孤是再不想你也经历。” 我默然。 这便是王的世界。母上应当庆幸,她身边始终有一人不离不弃,她的世界才不全然漆黑一片。 “常山公是一个寻常宫妃的儿子,在诺大的越王宫里,母妃无权无势,儿子也就毫无仪仗,唯有母后仁慈给他们母子一点庇护。阿愚……你大概不知道他的小名叫做阿愚。”母上幽幽的回忆着,眼神倏然锋利起来,“可惜,他还是没能学聪明一点。其实你不说孤也已经注意到他了。或许提及一个人的名字你会不高兴,但确实是行止,如今的襄王,给孤提了醒。” 我震惊的看着她。 “怎么?你还当真以为他在越王宫这十年整日就只陪你谈情说爱吗?他知道的秘密,远比你多呢。”母上的语气又讥讽起来。 我不置可否的看向窗外。 行止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度过这十年。我不是看不透,我只是无所谓。我知道我留不住他。终有一天,谁都留不住他。 我也不曾怀疑,他会处心积虑对付我。权衡利弊,利用我,不是比对付我更有好处吗? 我冷冷一笑。我也开始这么冷静理性的看待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了。 母上继续说道:“目前他算是孤的盟友,但是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边境暂时不会有楚国来犯,此次孤离开去东山也是故意找准了这个时机。此前襄王已经告知了孤他的部署,孤便是要看看,常山公会否按捺不住有所动作。果然他安插了自己的势力在军中。一个曹嗣只是明桩被你看到了,背后的棋子还多着呢。糖豆儿,你要学的还不止这些。” 我讶然。我想,我永远学不会吧。权术诡谲,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永远怀疑。永远孤独。永远不得安生。 “母上你既然什么都在掌握之中,我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 “没有一成不变的计划,胜利属于随时能制定最好的计划的人。孤明日临朝,会派你去巡防边境慰问将士。这也是你一个储君该做的。军心,是你今后必要仰仗的一部分力量。蓝翎可以助你。” 我身边这些人里头,母上唯一能看的上眼的只有蓝翎。 “母上,当初你把蓝翎安插在我身边,是没有料到他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吧?”我轻描淡写的说,情绪并不带太大的波动。 母上微微讶异的看着我,凤眼一挑,“你几时知道的?” 我呵呵一笑,“母上您也说了,行止他知道的秘密远比我多。这个,算是他很早以前附赠给我的一个秘密吧。” 母上并没有太大反应,淡淡道:“哦?他以前同你闯水牢救行止违抗了孤的旨意,早就不是孤的人了。不过他对待你却是痴心一片,这一点便是他最能为你所用的地方。” 我疲惫的揉着额头,“母上,儿臣近些时日着实累了,您请回吧。” 母上回宫坐镇,我终于可以得以喘息,像是雷雨将至被困水底的鱼儿终于能浮出水面呼吸换气。 几点春雷过后早春的雨淅淅沥沥的润湿了大地,竹笋抽节,本是万物生的时节,空气中却带着丝丝压抑。 也是,听说我要去巡防了,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的菩提连带着凤凰台的人都慌里慌张的,再加上几国可能开战的传闻在民间弥漫开来,对时政一无所知的群众都免不了议论纷纷,宫城中安逸久了的人们都有些忧虑。 站在君主的高度上看,战争,不是我们最喜欢的方式,但的确是最简单的方式。然而,战争,实则是势力的重新洗牌,如果彼此制衡,这场战争并不是非打不可。 各国之间都在旁敲侧击,这一局庞大的棋局,我们还有时间落子。我只是有一点好奇,身处暴风中心的那个人会如何操棋。 很快,我在去边境的路上便听到了消息。襄王遇刺受伤下落不明,朝廷权力旁落王族其余势力手中,数股交锋中,目前最能说得上话的是担任莫敖的景昙还有左司马屈璇。 燕吴两国便有押对宝的派系主和,纷纷与国内主战的派系唇枪舌战,遥想各国朝堂之上也算是被搅浑了。 我将手中的密报揉成一团胡乱交与菩提,菩提将密报放在香炉中烧掉。 “殿下,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菩提少见我如此忧心忡忡,我近来已经很少跟她言笑,很多时候都是同蓝翎在一起商讨正事军务,她每每只能看到满脸疲惫的我。 我推开车窗透气,语气尽量平淡的说:“密报上说,行止出事了。” 菩提紧抿着唇不知如何接话。行止这两个字,早已成了宫中忌讳。除了唯二的那么几个人,鲜少有人敢提及。菩提不说从来不是因为不敢,只是因为不忍。 “殿下,您还是担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