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舅当然没有皇帝舅舅那么变|态,他在我娘小时候真的只当她是妹妹。 却是个不大亲近、缺少交流的妹妹。 是以少女行棠回京后,我大舅就有些认不得她了。 何以一直那么胖、那么蠢、那么懒的团子,竟然变成了那么瘦、那么美、那么坏的少女了呢? 她不会是吃了减肥药、又去开刀垫鼻子、还受啥刺激了吧? 我娘做了小姨谋士之后的种种阴招,有不少都是我大舅接的。 除了佯装帮我大姨竞选太子妃,我大舅还暗中阻止了我娘对她二哥的调查。 是的,我娘真的没那么傻,要不是大舅一直尽心帮皇帝舅舅遮掩,我娘说不定早就发现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大舅也是害死小姨一家的元凶之一。 所以我娘后来才各种不待见大舅,直到那次共患难的逃亡,才说了一句原谅。 我娘轻易不说原谅,说原谅那就是真原谅了。 我大舅说不清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娘的。 可能是我娘追杀他和谢平澜时,伤心地问出那个同病相怜的问题? 可能是我娘向外祖父坦白我身世时,抱着我那无助哀伤的眼神? 可能是我娘求他对付裴潜时,一副从梦魇中惊醒的可怜模样? 其实我大舅知道,在小唐出现之前,他就喜欢我娘了。 由怜惜而始的、隐隐超出兄妹界限的喜欢。 在看见我娘这些黯然神伤的时刻之前,我大舅一直认为,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神|经货色。 他没有想到,我娘心里藏了这么多伤痕,也第一次自责不已,因为他也是这些伤痕的制造者,或者是帮凶。 我娘被困裴潜手中的时候,是大舅主动请缨前去营救的,彼时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心慌些什么。 后来小唐出现了。 他发现我娘真是个清纯不做作、毒舌又心软、胆小而可爱的……神|经货色。 我大舅当然能猜到,我娘变成今天这样分裂,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可他当然也没有料想,我娘真的有吃人|肉的欲|望甚至是经验。 我大舅之所以熟悉那种渴望的眼神,是因为他在军中历练的时候,同样碰到过弹尽粮绝、不得已什么都吃的境况。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真的吃过。 我大舅那一刻真的觉得我娘很可怕,很想逃离她身边,很不想哪怕多看她一眼。 是啊,如果你知道你有好感的那个人,竟然是个吃人|肉的变|态,你还会喜欢那个人吗? 我大舅下一刻就心软了。 因为他生气地质问我娘时,我娘居然没有邪恶地反击,而是一副害怕的样子,以为他要反过来吃她。 究竟是怎样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才让她变成了今天这样,把每个人都当变|态来防呢? 我大舅一瞬间只剩下心疼。 他第一次放下尊严去哄一个变|态。 他说“是我没照顾好你”,而我娘埋怨了一通后,还是说了“我原谅你”。 就在这个时刻,我娘在他心里,已经是那个本性善良的小唐。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第一段爱情,不算多么波澜壮阔,也非常的刻骨铭心。 我大舅没想到,我娘除了诋毁谢平澜,居然还非常欣赏她。 我娘甚至毫不客气地指出,我大舅不懂谢平澜的志向,轻易倒向了皇帝舅舅,根本就不是真的爱谢平澜。 我大舅悲哀不已,为什么我娘总能一针见血,为什么她说这些话,自己虽然生气,却还觉她通透呢? 我大舅在和我娘乔装逃亡的那段时光里,对她的印象又丰富了很多。 譬如她喜欢cosplay的恶趣味,譬如她偶尔会自欺欺人,譬如她真的很欣赏谢平澜,譬如她其实是个疯狂的野心家,譬如她真的有点喜欢皇帝舅舅,譬如她会一点轻功,譬如她虽然胆小,却在求生之时敢赌一把…… 我大舅和我娘逃进延州城之前,他觉得我娘是个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的土匪品种,他们逃进延州城之后,他觉得我娘是个偶尔有点善心、总体非常自私的胆小鼠类!! 我大舅好不容易劝服我娘留下来,在延州城大|干一场,孰料我娘没有那根筋,成天不见人影。 我大舅偶尔觉得很寂寞,心想小唐就这么不待见我? 我娘偶尔过来当吉祥物似的观战时,我大舅才绝望地发现,这货除了恶趣味,对天下正道都特么不感兴趣!! 我大舅气得拿兵书扔她,而我娘躲了好多次,却压根儿不生气,非常厚颜无耻地狡辩道— “我的正道是你眼中的邪|道,焉知你的正道不是我眼中的邪|道呢?” 我大舅无言以对,非常懊悔,觉得他根本不应该跟一个变|态讲道理。 过了很久很久,我大舅想起这句话时才会心一笑,而这时…… 我娘已经躺在他的身旁。 邪|道正道,我都不在乎。 因为余生,你才是我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