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我娘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虽然我一直在骂她,但我真的非常非常爱她。 从小到大只有她一直在陪伴我、肯定我、帮助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抛弃我。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仅给到了所有母亲会给的关怀,还自始至终平等地对待我,她发掘我的爱好,给我一切选择的自由。 我想,我娘并不是没有爱过任何一个非常恶毒的人,她至少一直在爱这样的我。 我小时候做的一切恶事,我不相信她不知道,更不相信她没有帮我善后。 我当时还那么小,出于内心敏感的恨意,做出了种种偏激的行为,可她从来没有斥责过我一句,而是永远帮我遮掩、甚至教我遮掩。 从我娘那里,我学到了极致的恶。 极致的恶在于,只有你害的那个人觉得你是恶人,所有其他人都不相信那个人的话。 这是作恶的快感,可我并没有真的沉溺,否则也是做不了大事的。 我娘跟我说,这些都是微末手段,会用就行,最重要的是定下一个目标,为了它做些实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目标,很早就是做皇帝。 小时候,是因为我认为,做皇帝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长大些,是因为我认为,其余所有人都不会比我更胜任。 再后来,是因为我发现,我必须强大起来,就算不做皇帝,也要保护我娘,让她不再担惊受怕。 到了现在,我早已想明白,我做皇帝不是因为任何人,只是因为我想做,我想借助这个位置,去做一切我想做的实事。 无论我的想法如何改变,我娘似乎都一点不担心。 我曾经问她,如果我不想当皇帝了,谁来保护你、让你逍遥自在一辈子呢? 我娘非常欢快地说,那咱们就卷铺盖逃跑吧!! 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她一直都想着……卷铺盖逃跑!! 只不过现在她想拉着一起跑的人,从我变成了我大舅。 我真的很懊悔,真的。 我为什么要给她找一个这么爱她、这么懂她、这么纵容她的男人呢? 我看得出来,我大舅是真爱她啊,爱到骨子里,什么都依她,任她荒谬无知,任她狠毒奇葩,都傻|逼似的依她! 她一个人也就算了,有了孩子你俩还能心大地周游世界,万一出点什么事谁特么负责?! 我就想问问我大舅,作为一个男人,你是怎么能把怕老婆这件事当成操|蛋的终身事业的呢? 以上所有脏话,在大舅终于如愿以偿辞官之后,我都一个字不落地当着大舅的面吐给了他。 我大舅很有风度,一点都没有生气。他说— “我并没有什么终生给她了,我只有很快就会老、会死、会拖累她的下半辈子。我忙了大半辈子,都在为家族和自己的前程奔碌,真的是乏味太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她,我想单纯的,为我们两个人活一次。” 他这么深情款款、这么无可奈何、这么无路可退,将自己的功名利禄都说成是累赘,只想去跟我娘奔逍遥,朕还能说什么呢? 朕什么都没说,朕让他滚!! 朕病了,不是装病,真的被他们气病了。 我娘的肚子已经显怀,步子却有些急地来到我床头,摸着我滚烫的额头掉眼泪。 他们原本打算在我大舅辞了官后就走的,孰料我娘有孕,便打算过了头三个月危险期再说。 这已经是第四个月了,要不是朕突然生病,他们早特么走了!! 我娘哼哼唧唧地掉眼泪,而我也没法再装睡了,终于转过身来看她,用一种非常非常可怜的眼神恳求她,能多陪我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想我娘是真的很纠结。她说— “我这后半辈子才算真正安定下来,只想跟他简简单单地过日子,远离一切尘嚣,和他一起去做年轻时没有做过的新鲜事。” 我觉得她说的都对,可我根本说不出“好”或者“不好”。 我娘却还在继续,眼泪也不曾停住。 “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是时候弥补缺憾、忘掉曾经了,我们真的不剩多少年了,不是为娘狠心,只是想到很多事情没有做成,很多光阴都没给对方,总是不大甘心……” 我终于伸手去握她的手,给她静默的支持力量。 我用嘶哑的嗓音费力吐出那几个字: “只要你高兴。” 这就是我跟皇帝舅舅不一样的地方,我永远不会牺牲我娘的快乐。 我和我外祖父一样,哦,或许现在应该再加一个大舅,我们三个男人,都是真的心疼这一个女人。 我最终挥泪送别了带球跑的我娘和大舅,顺便送了一大坨暗卫给他们,还有无数票号的银票。 我真心祝愿他们一路顺风、白头偕老。 我想对天上的外祖父说,请你千万不要怪罪他们在一起,也千万保佑他们的孩子平安健康。 因为,他们都是最爱对方、最懂彼此的人。 鸿鹄比翼飞,此生共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