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熟悉却不了解(1 / 1)鸿鹄逍遥首页

我觉得心理疗法的本质,其实是用一种错觉替代另一种错觉。  譬如我娘跟大舅说他喜欢小唐是一种错觉,可她认为的我大舅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可能也是一种错觉。  如果这种错觉能完美代替原来的错觉,那倒也算拨乱反正,可如果替代得不彻底,搞得两种错觉交织,那就会出现传说中的精神分裂。  譬如经过治疗之后,我大舅已经不会在公共场合偷看我娘了,我娘把木簪还给他,他也不随身携带了,表面上看起来恢复得很好。  可实际上,我大舅在不太敏感的场合还是会想办法多和我娘说说话,木簪被他藏在了书房的小暗格里,常在夜间猥|琐地摸一摸。  —我大舅对我娘的执念,开始由地上转为地下。  哎,都怪我娘这种奇葩的乱X体质。  也不怪我大舅心思活络,要放在从前,他是不敢破坏我娘和皇帝舅舅的奸|情,呃不,感情的。  我大舅一直以为我娘还是喜欢皇帝舅舅的,否则便不会为他乱|伦。  —我大舅还是太小看我娘这个变|态了。  乱|伦只不过是她变|态之路上的一桩小事而已~  可最近我大舅发现,我娘和皇帝舅舅的关系不大和|谐。  彼时是我十岁的生日宴,为了表示对我的重视,皇帝舅舅特意开在了御花园,请了不少亲朋好友、后妃重臣来捧场。  皇亲贵胄们好一通觥筹交错之后,不知谁先起的头,聊着聊着便说到了我的教育问题。  本着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的方针,我七岁开蒙,先生都是从鸿胪寺退休的高僧,呃不,是名士是名士!  皇帝舅舅甚至还替我请了几个武师,怕我被人欺负,专门教我拳脚功夫。  但我娘并不满意。  鸿胪寺那帮老头子的本职是干|朝会礼仪的,都是一帮干啥事都一板一眼、没啥创造力的酸儒,我娘看我每天浪费时间在写那些八股文上,怕我僵化了思维很是心疼。  那几个武师就别提了,还打不过我娘身边最弱|鸡的丫鬟呢,很快就被我娘打服了,每次我逃课连向皇帝舅舅告状都不敢!!  综上所述,我只是一只表面上很受宠爱、实际上被放养的皇室义子。  就算是知道我是他亲儿的皇帝舅舅,也没有任何不要说偏爱、哪怕和他几个皇子一样对待的想法。  我知道皇帝舅舅的想法,他想立贵妃娘娘的儿子恒王为太子,最近正在寻求朝臣们的支持。  贵妃娘娘出自祈南姚氏,单名一个媚字。没错,作为一只世家不得宠的旁支庶女,她凭借自己的妖媚,成功嫁给了当时还是礼部侍郎的皇帝舅舅为妾。  姚媚的眼光、才华、智商都比不上谢平澜,可她的肚子争气啊,没过几年就生下了我皇帝舅舅的第三、第四个儿子(老大是谢平澜生的嫡长子,老二是不受宠的通房所出)。  姚媚的两个儿子都早早封王,三子恭王得了南方最富庶的一块封地,四子恒王更是被皇帝舅舅视为接班人。  按说皇帝舅舅的儿子这么多,凭啥偏偏喜欢她生的儿子呢?  我娘想了想回答我,因为姚媚从一个宅斗高手进化成了宫斗高手,既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招人疼爱,也知道什么样的儿子不招猜忌。  让我来翻译一下我娘的话。  —对皇帝舅舅来讲,我娘是一个极佳的灵魂伴侣,姚媚是一个极佳的肉|体伴侣。  —对皇帝舅舅来讲,我是一个极好的给他儿子打江山的辅助,恒王是一个极好的适合守江山的听话儿子。  皇帝舅舅当年是个私生子的时候,想必他的父皇也是这么想的—私生子嘛,见不得光,给点荣华富贵也就得了。  皇帝舅舅在这样的偏见中苦苦挣扎,最终证明了自己,可现在换了位置,他却又来限制我的人生。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可惜我是进阶版的皇帝舅舅,怎么可能被他摆布呢?  可惜我娘是终极版的大变|态,怎么可能斗不过她皇兄呢?  我说过,皇帝舅舅很难搞,非常十分以及极其地难搞,我娘一个人很难干|过他。  可现在我娘进阶了,有了自己的势力,再加上我,干|掉皇帝舅舅只是时间问题。  哎呀,一不小心暴露了!  其实我也不想害我皇帝舅舅,可他不听我娘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皇亲贵胄们说到我的教育问题之后,狠狠地讽刺了我的那几个酸儒先生,我娘当时脸上就挂不住了。  贵妃娘娘在一旁煽风点火,因为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十拿九稳,她的皇后乃至太后之位指日可待,当然不会怕我娘这只长公主。  如果我娘是个宫斗高手,她可能会尖酸刻薄、话里话外地反击,可惜我娘从来不屑于和深宫妇人计较,看到贵妃娘娘斗鸡般的模样,我娘反而笑了。  如果你有充分的把握干掉你的敌人,那么在那之前,你敌人的狗再怎么冲你叫,你还会搭理吗?  变|态如我娘,非但不会搭理,还觉得很好玩—废话,那条狗如果不害怕,为什么要冲你叫呢?  让人害怕,一向是我娘用以自娱的恶趣味之一。  我娘和我并没有反驳所有人的讽刺,我只是上场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其间又夹杂了半段秦王破阵,两首风格不同的曲子在我手下融会贯通、妙趣天成,既描绘出仙境,又暗藏了杀机。  我的本意是—  虽然教我的先生没什么学问,可我的学问并不是靠他们教而得来的。  但我的杀机又很浅很浅,浅到这首曲子虽然哪哪儿都特别,却说不出来特别的地方,众人只会当作我琴技出众,再无其他。  他们大概在想—  我实在是个只会弹琴的绣花枕头。  我看见皇帝舅舅眉头微蹙—我知道他听出来了,但我一点不担心,我会生气这是常理,谁能被羞辱了还不生气呢?  如果我真的一点不生气,才是藏得深的表现,皇帝舅舅反而会忌惮我。  果然,宴会结束之后,为了讨论我的教育问题,让我少些戾气,皇帝舅舅把我娘留在了宫里。  我本以为我娘要小住几日,可她当夜就回来了。  我娘衣衫齐整,却满目冰冷,显然刚刚动过怒,她气得神志恍惚,还是大舅送她回来的。  原来皇帝舅舅不仅叫了我娘,还叫了大舅,在同意给我换先生之后,立马提出了立储问题。  彼时后宫妃子各有朝中势力,都想立自家儿子当太子,意见极其多样化,久久不能统一,姚贵妃母族鼎力支持恒王,就算有了皇帝舅舅的偏爱,却也是独木难支。  皇帝舅舅并没有多绕弯子,直接说希望我娘和大舅支持恒王。  我大舅说,我娘当时脸上的表情,呃,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娘很生气,她直接反问回去:“恒王想吃肉,我儿是不是就得当屠夫?!”  皇帝舅舅闻言一点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我娘每次直言都是因为对他心无芥蒂,殊不知我娘利用他这个心理也骗了他不少信任。  皇帝舅舅冲我娘安抚一笑:“通儿会是最逍遥自在的王爷,他爱做什么朕都成全!”  虚伪的皇帝舅舅啊,我想当皇帝,你能成全吗?  我娘微微眯眼,知道戏演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把火候—  我娘拂袖而去,表示她暂时还不相信皇帝舅舅,等皇帝舅舅拿出诚意,真让我做了逍遥王爷,她自然会答应帮他拥立恒王。  如果我娘立即软化,皇帝舅舅反倒会怀疑,她这样闹一闹,皇帝舅舅会觉得她不过是希望我的地位更稳,而不会想到—  我们母子俩这般任性模样,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而已。  皇帝舅舅自以为很了解我娘,以为她容易满足、戳到痛处才会反击,就算反击起来也非常幼稚。  但实际上,我娘的反击虽然幼稚,却无比决绝,为了想要的东西,从不退却。  皇帝舅舅以为我娘的才能仅限于那些歪门邪道。  但实际上,我娘收拢的奇人异士又有哪个是吃喝玩乐的废|物呢?  皇帝舅舅对我娘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他几乎是盲目自信,以为动动手指就能制住我娘,却没想到这只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以为他很厉害,我娘就得原地踏步吗?  我想,皇帝舅舅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想察觉,也觉得我娘翻不出大浪来。  我娘就像一坛酒,皇帝舅舅喝了上面一层就醉了,再也不敢喝下去,因为里面的世界是他无法承受的。  我娘十几年如一日地演戏,保住了皇帝舅舅这份熟悉,皇帝舅舅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骗自己对她依然熟悉呢?  —他已经没有耐心、没有心力去了解真正的我娘了,只能不断复习熟悉的那个她。  因为过于熟悉,反而不够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