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逃走后我并没有马上被魔族抓住,而是又在潮汐城里潜伏了五天。这五天里潮汐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驻守潮汐城的魔族三皇子嘉意娶亲,娶的是一名神族女子。那女子叫冥儿。” 说到此处西泽特意看了看东荒的表情,只见东荒仍是握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微微泛白,对听到的内容倒没有太激烈的反应。才又继续讲起当年潮汐城中之事。 “我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似乎冥儿并不是嘉意娶的第一个神族女子,有老人叹息说,真真是造孽,这女子又不知道能活几时。我心下疑惑,却不敢在白天露面,直到夜里才找到一群在巷子里游戏的孩童,套他们一些话来,从孩童们嘴里得知嘉意近几年隔三差五就会娶一个神族姑娘,可新婚不久后就会听见惨叫声从城堡里传出来,没多少时日惨叫声没有了,嘉意便又开始准备迎娶新的神族女子。每个女子都是高高兴兴被娶进去的,小孩捂着嘴巴小声说,嘉意皇子会吃人,娘亲不让说,但我们都知道。” “我琢磨着北冥必是受了嘉意的蒙蔽,又苦于无法进入城堡将我探听到的事情告诉北冥,幸而意外得知每当娶亲将近,便会有大批的神族俘虏从其他各城送来,我等候多日,终于等来送俘虏的队伍,便杀了一个押送俘虏的士兵,变化成他的样子混进了城堡。进去容易,想要在城堡里行动却很难,神魔二族身上气息不同,人未必分辨得出来,可城堡里养的梼杌却十分敏锐。” 为了躲过梼杌的鼻子,西泽不得以以真身示人,试图得到父老乡亲们的帮助。一囚室的俘虏,有普通的神族百姓,也有战败被虏来的神族士兵,百来双眼睛盯着自己,有人认出了西泽,欢喜道:“你是女帝身边的那个少年,你是女帝的亲传弟子,必是女帝派你来的,你必能救我们出去!” 西泽苦笑,一字一句如实相告。逼仄的囚室里气氛瞬间更加压抑了百倍,先前欢喜那妇人掩面哭了起来,囚室外是无边大海,海浪拍着山崖,偶尔能听见海里有玄武的叫声。潮汐城西面靠山,南面临海,城堡建在山海交界处,靠山一面沿山直上是足以瞭望全城的瞭望塔,临海一侧有巨大的平台,海里养着奇大无比的一头玄武,并常以生肉活人喂之,养得凶恶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那妇人突然坚强起来,伸手把脸一抹,将身边的孩子往西泽身边推了一下:“我想清楚了,这次横竖是出不去了,你说魔族有阴谋,你放我们出得这囚室,我们帮你引开梼杌,你去找你那同伴坏了魔族的阴谋,也算我们为神族做了点事情,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若有命逃出去,求你把我这孩儿也带出去,”说到这儿又忍不住哽咽起来,“这孩儿……这孩儿,我和孩子的父亲都没有当过兵,求你看在我帮你破坏魔族阴谋的计划上,让安心园收养了这孩子。” 西泽也不禁红了眼,郑重地将孩子抱在手上,回头打开了囚室的大门。父老乡亲们看了看那开着的门,深深吸了口气往门外走去,及到了门口西泽终于忍不住出声,乡亲们回头看过来,西泽将那孩子放在地上,重重地向这些乡亲磕了头,几位乡亲脸上努力带起一点儿微笑,转眼便无畏地踏进了魔族的城堡。 西泽不敢耽搁,也抱着那孩子溜出囚室去,孩子太小还不太懂事,亮晶晶的眼直盯着西泽。城堡中不多时便乱了起来,神族百来号人乱哄哄地跑着,西泽正欲趁乱寻找北冥,一抬头正见北冥从一个窗口望了下来,见到西泽的一瞬间也是一愣,忙不迭就想往后藏,西泽却狠了狠心使了一个隐身术,隐身飞向那窗口。北冥大惊,在西泽将将踏上窗台的一刻伸手将窗上的符纸一揭慌忙甩开,指尖还是被烫起了水泡,见西泽落地责怪道:“怀里抱着孩子怎地还如此莽撞,这符纸原是防着恶人从窗子进来的,烫着孩子可怎么好!” 西泽细细打量了一下北冥,见其气色不错,一身雪青色的魔族衣裙倒衬得更显成熟了些,比不得鹅黄色来得稚嫩。北冥被西泽这般打量也不由红了脸躲避西泽的目光来,嘴里道:“你万不该来的。” 西泽笑了笑,将孩子放在手边的桌上:“我原以为你有一天会嫁给东荒。” 听到东荒二字,北冥的神色微微一变,复抬起头看西泽:“你快回去吧,你回去后告诉东荒,他此生错爱了北冥,我一直将他当成兄长,从他说他会像我爹爹一样保护我时,我便认他是我的兄长。我,我。没有及早说明是我的不是,我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如何说,东荒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我不想伤害他,我以为他总有一天会看明白。” 说到此处,西泽本以为东荒会难过,谁知抬头看去,东荒在听到北冥一直只将他当兄长时,脸上的神情一时竟没太大起伏。心下略一思索,揣测东荒原以为自己与北冥两情相悦,百万年来执念于寻找北冥元灵的宿主,将“不可辜负北冥”几个字早已炼成了自己身上的枷锁,如今知道北冥从未倾心于自己,辜负二字无从说起,枷锁便也就断了。这结果西泽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早知如此或许早先就该告诉他自己在潮汐城九天的经历。 也许是西泽停下来太久让东荒察觉有异,便疑惑地转头朝西泽看去,却见西泽正端起茶杯在饮茶,只当西泽是说渴了略歇一歇,也不催,过了会儿西泽果然接着道:“我点了点头告诉她,这意思我一定会传达到位,她看起来很高兴。” 眼见得楼下神族父老渐渐被魔族士兵追上,或与梼杌撕扯在一起,或与士兵纠缠中,西泽心知时间不多,北冥往窗外看了一眼忙就要唤人说停止楼下的追捕,西泽却将他一把扯住道:“嘉意待你未必真心,我在潮汐城中已有五日,这五日我探听到嘉意迎娶神族女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每个女子最后都是惨死,我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阴谋,但我知道那肯定对你不利。” 北冥回过脸来,脸上十分惊怒,却没有疑惑,西泽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间门口飘起一抹衣角,心知嘉意等人必定是找来了,遂回头将孩子抱回怀里,继续道:“我与东荒约好救你出去……” 怎料刚开口却被北冥打断:“嘉意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与东荒定下的约定是你们的事,却万不该编这可笑的语言来污蔑嘉意。”平日里说话温温和和的人,生起气来竟也有些气势。 话音刚落,嘉意便从门口进来了,北冥一见忙上前道:“嘉意,你让楼下的人把梼杌带走,那些人多是普通百姓,如何敌得过专门训练过的梼杌,这是西泽,他是我的朋友,不放心我特来看看,你也一并放他走吧。” 嘉意比北冥高了整整一个头,闻言轻轻地揉了揉北冥的脑袋笑道:“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又怎么会为难他。楼下的那些神族百姓不知怎么跑出来了,受伤的我已经安顿好了,等我们大婚那日,我便有理由将他们放走了,我已经告诉父皇大婚当天要大赦,父皇已经同意了,他们只需再忍几天就好了。” 北冥脸上露出笑意来,看嘉意的眼神温柔得能拧出水来。又朝西泽道:“嫁给嘉意我是自愿的,我一向反对神魔二族打仗,神魔二族之间为什么就不可以和平共处呢?西泽,你是女帝的弟子,你回去之后劝劝女帝,好不好?我师父也会帮你的,真的,我师父十分支持我嫁给嘉意,只可惜神魔二族不合,我师父不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西泽微微眯起了眼睛:“哦?鬼迷长老支持你?” 嘉意把北冥往怀里一圈,接过话来:“是啊,鬼迷师父很支持,回去之后还要劳烦你向他老人家转述,我会好好儿对待北冥的。” 听到此处东荒突然想起,当年在半道上捡回西泽后鬼迷长老便坚定的认为北冥还在潮汐城,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劝他先回神族救活西泽问清楚再说,鬼迷长老完全不听劝告,当场与众人闹翻分道扬镳,拦都拦不住。如今想来原来是心虚,怕暴露了自己和魔族串通的事情。 看着嘉意脸上得意的神色,西泽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当场杀死嘉意的可能。嘉意又向北冥道:“我且送你朋友回去吧,我也很希望他能留下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可他是毕琼女帝的亲传弟子,若是他不见了,女帝找起人来,我们也很为难,对吗?” 北冥乖巧的点了点头。西泽被嘉意引着往门外走去,路过北冥的时候突然对北冥道:“帮我抱下孩子,我衣服整理一下。” “我趁着她接孩子的时候在她身上种下孤灵咒,此咒能将她的元灵分离出一丝单独保护起来,将来无论出什么事情,保住那一丝元灵,就可以用我们神族的惊梦灯来复活她。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事情了。也是因为孤灵咒的存在,我才会让你留意凡间是否出现过北冥的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