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玥思忖着,不知他心里想的和自己是不是一样的,又或者,是为了前朝的事烦心……
看出了含玥的心事,旌蛉上前一步,换走了含玥手边的蜜水,端了一盏热腾腾的桂圆茶上来,半句多余的话没有,可就是这样一来一去之间,不动声色地拉回了含玥的心绪。
含玥与一上一下两个妯娌一道坐着,同桌的还有二老太太和四老太太的几个孙媳妇儿,众人看她神色倦怠不免又出声关切,含玥耐着性子,只推脱说肚子里的小东西不听话,来回动弹的她不得安稳。
灵韵闻言就哼笑一声,“二嫂这话未免太过,这满桌的嫂子,哪个身下没有子女?也就是我,进门晚,没这个福气了,你这话呀也就是偏偏我这样不经事的!”
灵韵也是从婆婆嘴里听见了些许风声,巴不得趁着机会奚落含玥几句。
含玥轻飘飘的睨了灵韵一眼,那一眼不似她平日里的端淑有礼,却颇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仪,像是被一捧冷冽的泉水迎头浇在心上,灵韵禁不住一个激灵。
片刻灵韵回过神来,才气恼道,“二嫂现在是在跟我摆世子夫人的架子吗?”
含玥浅浅一笑,神色轻盈,“搭台子,摆架子,都是耗体力的活儿,我这身子如今可做不来,来日吧!”
如此四两拨千斤的就把灵韵的话柄搪塞过去,灵韵虽说恨不过,可大庭广众的,她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各房媳妇儿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都没张口的打算,只暗自品味着妯娌两人口舌上的伶俐。
含玥自然也没心思与灵韵这样一个小角色再纠缠不休的,她还等着养足了精神应付太夫人接下来的好戏,妯娌两人间的龃龉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平静下来。
大奶奶江氏从头到尾的看着,末了,才凑近含玥轻声吐了一句,“她虽说是只小蚂蚁,可你能踩死她的时候就别客气,别等她跑回去搬了援军回来,反咬你一口!”
含玥勾了勾嘴角,灵韵不好相与,大嫂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紧绷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听见湖畔由远及近渐有乐声响起,虽说只是寥寥几声琴音,含玥也听得出弹的是一首越人歌。
三叔养的南音小唱儿固然是好的,可含玥却觉得这琴音尤为悦耳,至少,就她一个女子都被撩拨的心痒难耐。闭上眼睛,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搭在琴弦上的纤纤玉指,此等技艺没个十年八年的慢工夫磨下去,是断断出不来的……
含玥眸光一闪,这太夫人莫不是请了个扬州瘦马回来?这也太不知体面了!
音律一道,富家子弟鲜少有不知道的,就是凤音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在闺学也受过师傅指点,而今,琴声渐渐近了,不出所料的,众人的耳朵便都跟了过去,可见其乐之美。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闹这么大的阵仗实在不凡!
二老太爷第一个开口,对着三老爷就叹道,“想不到你小子还留了这么一手好牌,这又是哪里淘登来的妙人儿?还不如实与我说了?”
三老爷被这话拉回了神思,一脸恍然无知之态,“二伯说错了,这可不是我手里养的!”
听着叔侄两个的话越说越过,太夫人不禁轻咳一声,口中道,“快别说了,我都替你燥得慌,再说,这女子也不是你们口中的那等人,少在这里胡诌!”
难得太夫人肯在人前给自己儿子没脸!还是这样的言辞厉色的,含玥跟着心里一沉,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这么急着要三叔避嫌!
含玥的眼睛不免往薛凤潇身上看去,却只见几步之外的人与刚刚一般无二,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是不知,如此出神为的是不是先前的事了……
含玥微微一叹,咬着下唇,暗怪自己多愁善感。
恍惚之间,却见湖面上缓缓漂过来一条小巧的花船,船上除了一个撑船的丫鬟便是那弹琴的女子了……
柔光月色之下,一袭白衣胜雪,面上遮了白纱,虽说窥不见真面,可远远看去却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飘忽之感,在场亲族中的男丁,少有不被此女吸引的。
这种奇巧的花样,男人们在外头秦楼楚馆也不是没见过,可搬到了国公府这样的高强大院儿里,却又平白添了几分雅趣。
屏息之下,本以为这女子会下船来做作一二,可没想到那支船就这么漂着荡着的步步走远,琴声也跟着一点一点弱了下去,直到琴声,人影,都不见了痕迹,众人方觉大梦初醒……
“这是……”还是二老太太先开了口,蹙着眉向太夫人问起来,可张了口却不知道要如何说才好。
太夫人略做解释,“这是故人之后,刚刚不过是在湖上祭奠亲长……”短短的一句话,显然是不大想多说的。
这理由看着合规矩,可惜哪家的正经女子,祭奠亲长要弹一首越人歌呢?含玥的嘴角微微弯起,太夫人这么个严丝合缝的人,居然也能叫人挑出错儿来,想来这是有意为之,故意叫她心里不舒坦呢!
二老太太闻言就呵呵笑了,“确是个妙人儿,你瞧瞧,这满座上的管他娶没娶媳妇儿的,哪个不是伸着脖子看呢……”
二老太太乐意捧着太夫人说话,四老太太可不乐意,她自来不大瞧得上太夫人继室的身份,加上她性子孤僻,说话也不大讨喜。
“瞧那打扮妖里妖气的,又弄这些排场出来,多少有些哗众取宠了!既是故人之后,嫂子也该指点指点她大户人家的规矩!”
太夫人脸上一僵,没想到四老太太说话如此不给她颜面,这窗户纸一破,像是无端在提醒众人她这个做长辈的有意弄了个女子出来哗众取宠。他日,此女身上有任何异动,谁都会想起来今日种种……
不等太夫人说话,四老太太又向白氏道,“你也见过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