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竹林回来,裴泊就回屋里昏睡了过去。 林宸非常殷勤地又是拖地又是擦桌子又是倒茶,屋里屋外忙来忙去,因为心里实在是太愧疚了。打扰了老爷爷不是,两个这么大人还迷路夜不归宿让老人家当心,羞愧地不敢看外公的眼睛。 “你们昨晚是睡在竹林小屋里吗?” “是,对不起外公,真的不好意思,你一定很担心吧。”林宸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外公,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没关系,你们平安回来就好。不过,没发生什么吧?”外公貌似话中有话,别有所指。 “没有,虽然我们走很久但还好他认识路最后找到了屋子。”林宸压根没有领会外公的意思。 “不是,你们年轻人……”外公觉得自己多嘴但又不希望小姑娘被占便宜。 林宸一愣,脸唰的就红了,红到耳根。“没有啦,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谁说没有的。”裴泊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慵懒地坐在沙发上。 “哈?”林宸和外公异口同声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天哪你这个流氓。”林宸拿起手上擦桌子的抹布就朝裴泊扔了过去。 正中,裴泊生无可恋地从脸上拿下抹布,嫌弃地扔了回去刚好盖在了林宸头上,“我说的是你昨晚发了一整晚的烧我照顾了你一夜都没合眼,这是我救你的第二次了吧。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啊,用一块抹布?”裴泊气得嘴角直抽搐。 “啊,这样啊,”林宸松了一口气,双手抱拳,“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裴泊弯腰,近到两人的鼻尖就要碰上,她吓得屏住呼吸,裴泊用气声“说说吧,准备怎么报答我。”无比暧昧,林宸紧张地不停快速眨着眼睛,一时语塞。 “咳。”外公一声轻咳打破了气氛,“注意点,还有我这老头子呢。”宠溺地看着他们。 二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过午饭,林宸又披着被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这好像是她独特的思考方式,看天看地看白云,把自己包裹起来藏起来,透过缝隙严肃仔细地悄悄地审视这个世界。 裴泊端着茶杯看着他,又想起她那空洞的拒绝一切的眼神。心脏抽了一下,又向四处散开,像是从肚子里飞出一群蝴蝶的感觉。 林宸觉得肩膀和腰椎都很酸疼,索性躺下,裴泊走到她旁边和她并排躺下。林宸有些不自在的往旁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 “怎么还躺下了。”裴珀没有看她,仿佛在和云对话。 “我一坐久了就背疼。” “那你转过去,背对着我。”裴泊轻轻地揉捏着她的肩膀,林宸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动都不敢动,身体僵硬如磐石。 “放轻松,没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别人,是我。”二人不过相处两天,这老夫老妻模式是怎么回事。不过说来也奇怪,初次见面林宸就觉得他非常熟悉很亲切,她又突然想起成霖,这小子到底知道自己失踪了没有,没良心的都不来找她,看回去了怎么收拾他。 微风轻轻吹拂着脸庞,鼻间是好闻的泥土青草味,背上每一下都恰到好处的按摩,让林宸头一次觉得原来活着也美好,头一次没有后悔过来到这个世界上。幸福,林宸想到这两字几乎要泪目,就是这么平淡幸福的让人想哭。 裴泊听见背对着自己的人吸了几下鼻子,“我太重了吗?” “没有。”带着些许鼻音。 “那你为什么哭。” “我要是说,因为我觉得很幸福,你会笑我吗?”转过身去,没想到裴珀离自己这么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四目相对,林宸的眼里还闪烁着泪花,裴泊先是放大了瞳孔,但又很快恢复正常,继而又眯了下眼睛。 明明眼前的人心里藏的事可以填满整片海,你却无从开口无从询问,因为知道让她打开心房有多么的难,不过我可以用一生来了解,来陪伴来凝视她的每一次眼泪。裴泊不说话只是盯着她,仿佛要把她吞下去。以前从没想过要和谁携手共度人生,现在有了人选。 “孩子们,进来一起包饺子吧。”老爷爷站在廊上笑眯眯地说到。 “哎呀你包的也太难看了吧,女孩子手怎么一点不灵巧啊。”林宸怒从心上来,刚想反驳转头一看,无语,怎么会这么好看。自己的饺子和裴泊的一比简直是买家秀。 “你会做饭吗?”林宸最喜欢会做饭的男孩子了。 “会,满汉全席。回去了做给你吃。”裴泊一脸笑嘻嘻。 “太贤惠了,比成霖强太多了。” “成霖?”裴珀的表情逐渐淡了下来,笼罩上一层雾。这个名字把他拉回了那个夏天,那年他只有12岁。 无比闷热的一个中午,出门站着十分钟女孩的妆就能花掉一半。裴泊和哥哥在附近网球场打完网球准备回家,裴鹏说要去和见一个朋友,让裴泊自己先回去。 没走多远,裴泊就被一群小混混拦住。 “网球装备不错啊,能不能借哥们儿几个钱花花。”精神的寸头,黑色的耳钉,脚上帆布脏的看不出颜色,尽管这样还是难掩气质,带头的那个流里流气地说到。 裴泊并没有打算给钱,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们。 “看什么看,有钱没有?”皱紧了眉头,满脸的不耐烦。 裴泊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眼里带着不屑,心里十分明白对方正逐渐被激怒,但是今天也实在是没有带钱,也不想惹事生非,便想快点离开。 “哪这么容易走呢?昂?”不依不饶。 裴泊试图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甩开,却被误以为是要动手,裴泊也不甘示弱,撂倒了两个人,网球拍狠狠砸在胸口,地上的人一阵嗷叫。 突然脚下被人使绊,力道之大,裴泊一个没站稳跪趴在地上。一伙人见状蜂拥而上,夏日正午的地板滚烫。左一脚,右一脚地不停踢在自己胸前,肋骨,小腹,大腿,小腿,手背,脊柱。每踢一下,裴泊就一个闷哼。实在是疼,从一开始的难以忍受,到逐渐的麻木要失去知觉。他觉得自己今天仿佛就要死在这,垂下的眼眸看见地板上有一些血,鲜红的刺眼,高温下血液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裴泊已经完全失去力气,连闷哼都出不了声,本来灼热的地好似也有了一些清凉的感觉,迷迷糊糊,看清对方往自己的肩膀上狠狠踩了一脚。黑色耳钉在阳光的反射下格外刺眼,“啊!”疼痛抽去裴泊的最后一丝力气,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空白。 裴妈妈眼含泪水坐在床前,看见满脸满身都是伤的裴泊醒来忍不住激动地大哭。印象里妈妈一直是个坚强独立的女人,毫无掩饰地展示如此脆弱的一面,看的裴泊好似被人用刀在心上刮。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裴鹏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或许有那么一瞬间裴泊怪罪过哥哥,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回家,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可以,裴鹏是宁愿今天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的那种哥哥。 “那个带头的叫成霖是吧。按我的吩咐,每隔一个月换一个地方。”裴爸的意思很明显,以裴家的实力不毁掉这个孩子的下半生也得要了他的半条命。在牢里,初来乍到的免不了一顿修理。但这还不是结束,“送点我们的人进去,废他两条腿。”裴爸语气波澜不惊眼里却全是杀气。 裴爸一听裴泊醒了,立马挂了电话到病房里。 裴泊看了一眼裴父的脸色便很明白自己的父亲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那个人,只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爸,无论你想怎么处理我都算了不追究。” “什么算了,你本来是要拿冠军的人啊,现在连打网球都不行了。两条腿算是便宜他了。”裴鹏愤愤不平,咬牙切齿。 “不能再打网球?”裴珀没有想到有这么严重,满脸都是伤心和失望,裴爸看在心里,眼睛眯起一条缝,眼里好似有火苗在跳动。 蒙进被子里,忍不住哭出声,一家人都不敢说话,听着裴泊一阵一阵地啜泣,被子里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痛苦的颤抖,心如刀割。 哭累了,裴泊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看着一片黑暗。就这么看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裴鹏是了解他的,让大家都先出去让裴泊自己静一静。 裴泊起来关了灯,打开窗帘,孤身坐在一片黑暗中看着万家灯火。城市的霓虹灯十分迷人,马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地球还是在转,世界还是一样,不管你个人的生活如何的支离破碎,它不管,它连那崩塌的模样都懒得看。 裴泊就在窗台上呆坐了一夜。 东方露出鱼肚白,查房的护士发现了他,以为想不开要跳楼,连忙叫来了裴家人。 “裴泊,”裴鹏眼里都是血丝, 裴泊转过身来,面带微笑,“放心吧哥,我没事,很快就会康复的。”说着给他哥一个大大的拥抱。 “爸,我想清楚了。我选择原谅。” 裴父瞳孔轻微震动,因为儿子的大度,既讶异又惭愧。 “好,爸爸支持你的选择。你接下来就是好好配合医生治疗,不要想太多。” “谢谢爸。” 从那时起,裴泊最讨厌的就是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