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灭吳之功谁不争先
司马炎接连接到西线捷报,十分高兴,多次召张华进宫研究前线形势。
“吴国五六千里江岸,防线如此之长,兵力分散,故我南征六军才能如六把铁锤敲开各自相对的乌龟壳。
“朕曾听羊太傅分析过,吴国长江防线有4个重要防区段,分别是三峡与江陵,武昌和建业。
“三峡所倚者建平、西陵,一首一尾江陵重镇是江陵、乐安、公安三处,现在除建平外,诸城俱克,也就是说,前两个防区已不复存在,形势大好,可喜可贺!
“爱卿之功殊不可没,若非卿言,朕还下不了征吳决心哪!且军资调度,由卿一手操办,让朕也省心不少。”
“陛下自英明神武,举重若轻,天下大事皆在掌握之中,臣何功之有?”
张华谦虚了几句,迂回表达自己意见:
“趁热打铁事易成,伐吳大业在陛下主持下,必能一鼓作气完成!”
司马炎叹了口气:
“然而朝臣们都认为南征已取得空前胜利,不可操之过急,应当休整一段时间再战。特别是贾充反对最力,前日他上了一疏,说吴国乃百年之寇,树大根深,难以一举推倒。且其地处江淮,一到夏天便发洪水,疫病盛行,北方人很难适应。魏武的前车之鉴不可忘记。当召回大军,待秋冬再举兵……甚至还怪罪于你……张卿,你不要生气……”
司马懿有些歉意的说:
“他竟说你不顾实际情况,一味主战,乃丧年误国之谬论,即使腰斩以谢天下亦不为过,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司马炎看了贾充之奏也认为太过分了,但还是不肯训斥他。
“朕实际上已明言告诉他,征吳乃朕之决心,张华不过正好意见相同罢了。”
张华很严肃的向司马炎施了一礼:
“臣之贱命薄誉,不足挂齿,然抛开个人成见不谈,臣认为,为臣子者应该出于一片公心,为国而谋,非为自己作稻粱之谋。
“贾充、荀勖等人之所以一贯反对伐吳,实有私心在焉。征战中立功多为武将,充等俱文臣之冠,而不欲他人迈越自己呀,是有忌妒羊祜、杜预等大将之嫌。
“然而行百里者半九十,当今之际,怎能白白放弃到手的胜利果实?将士们的血不是白流了吗?班师后待秋冬再去攻吳?亏他们想得出!劳民伤财、挫败士气,这才是近乎儿戏的谬论!
“陛下以前是因为陇西之患未除,心系两端才拖延伐吳,如今树机能已灭,无后顾之忧,正是集中国之军力财力,作最后一击的良机,岂能半途而废呢?……”
听张华说到征西一事,司马炎心中一阵轻松。
本以为马隆去后了无音讯,必定凶多吉少,司马炎为此懊恼不已,又在考虑是不是再次派文鸳前去……这伤脑筋的事闹得他几日不得安眠。
280年正月底一天,马隆的一名使者,突然在夜里风尘仆仆到了京城,直接叩见皇帝,绘声绘色的报告:
“陇西贼患已平!……”
原来马隆到了凉州,面对树机能强大的万人骑军和陌生恶劣的地理环境,积极想方设法,创造了不少克敌制胜的战术和战具。
他参考诸葛亮的军器改革,制作了一种攻守两用的偏厢车。车身狭窄而扁,利于在狭窄的山路上行走。而在平地上,又可结合鹿砦、拒马等围成一圈,阻挡骑兵的冲击。兵士躲在车里,不但免遭敌人刀箭的伤害,而且有恃无恐的从护板的箭窗中发射弓弩,边战边前进。
叛军骑兵对此车一筹莫展,每战伤亡惨重。秃发树机能化大血本,又对骑兵装备了重铠,以防箭弩。
马隆则别出心裁,在作战要地置放了大量的磁石,诈败后引诱叛军到了此地,铁铠甲被磁石吸引,骑兵或跌跌撞撞,或被吸附在地不能动弹。而马隆的将士们都穿牛皮甲,没有任何影响,放手大胆的砍杀敌人,使树机能败得更惨!
夷人特别迷信,这下以为中了邪魔,视马隆军为神兵天降,怕得不得了。
马隆3500余人辗转千里,深入敌境,所到之处,每战必捷。在武威,鲜卑首领猝拔罗、且万能等率万余落一个帐篷为一落归降。
最后在279年12月末,马隆集合反正归附的鲜卑酋帅没骨能等军,与叛军决战。在阵地上,马隆集中一批神箭手,连弩齐射,射杀了凶猛冲锋的秃发树机能。他的部下也大量战死,树倒猢狲散,余众或降或逃,溃散一空。
作乱多日的凉州终于被平定了。
当夜,闻听捷报的司马炎喜出望外,拍手大笑,通宵兴奋得更加难以入眠。
第2日早朝,他笑对群臣说:
“要是当日听从卿等,哪里有今日的秦、凉州?马隆之战功巍哉,创造了奇迹啊!”
当即封马隆为宣威将军。部下勇士也封赏有加。
张华的分析使司马炎不再动摇,他下了一道召命到前线。
加封王璿为平东将军,假节,都督梁、益两州军队令杜预分兵17,000给王璿胡奋与王戎两军也归其指挥。这西线三路军的任务具体改动为:
王璿、唐彬继续东进,扫除巴丘,与胡奋、王戎共平夏口、武昌,顺流长驱而下,直捣建业。杜预则留在荆州,镇抚零陵、桂阳、衡阳诸郡。太尉贾充南进,将统帅部移至项城。
再说吳帝孙皓在收复交州的狂喜中陶醉了许多日子,接着又败羊祜、杀步阐,保住西陵,便越发狂妄自信,连虎视眈眈的晋国在他眼里也不那么可怕了。
“晋军不过如此!天意既属吳,司马炎能奈我何?……”
279年夏,一个突然骇人的消息传来,犹如在睡梦中被巨雷吓醒:广州发生了郭马叛乱!孙皓大惊失色的哀叹:
“天亡我也!……”
为何一个小小的边将造反,会引起孙皓如此恐惧的反应呢?
原来当时有传言:“兵起南裔”,说吳国将败,军自南方来。灭吳者乃公孙。
孙皓是最迷信的人,随即将国中所有姓公孙的人,不论官员还是庶民,全部流放广州,不得滞留长江附近。谁知叛乱偏偏生于最南端的广州,他当然认为天谶应验了,怎能不惊慌呢?
郭马原是合浦太守修允的部曲一个曲长。修允病死,按惯例部将当重新调配,郭马与其他几个部督何典、王族、吳述、殷兴等五人,不愿放弃旧部,就生了自立之心,煽动百姓说朝廷将大量征兵征粮,讨伐晋国了,届时男丁全去当兵,留下家人肯定饿肚子……于是人心大恐,大批百姓加入了郭马等人的部队。
叛军举起反旗,攻杀了广州都督虞授。郭马自称安南将军,都督交、广两州。殷兴称广州刺史,吳述南海太守。
何典攻打苍梧郡,王族攻打始兴郡广西始兴县,如果攻下来就是那里的地方长官。
孙皓派执金吾滕修为镇南将军,领广州牧,率万人部队走东路海道,徐陵督陶陵陶璜的弟弟,率7000兵走西路,共同进剿郭马。
滕修与王族在始兴相遇,一战而未佔便宜。坏消息又接二连三的传来,南海太守刘略被杀,广州刺史徐旗被逐,叛军声势日益浩大。
孙皓急了,动用他认为最能干的交州牧陶璜,率领合浦与郁林两郡的兵马参与平叛。
在几路大军夾击下,凑合而成的叛军终于坚持不住,被彻底打垮。但郭马不知所终,仿佛人间蒸发了。
陶璜等还想进一步抚定动乱地区,孙皓的急诏却发来了:晋军大举进攻,各部迅速北上御敌!
与杜预等左路三支部队扫荡长江上游的同时,右路三军也对中下游展开了攻击。
晋国第四路军统帅王戎是著名的“竹林七贤”之一,自被钟会推荐入仕后,凭着人气和清誉,逐渐做到了刺史高官。
279年11月,奉命伐吳的他正在豫州刺史任上,随即兵分两路,派参军罗尚、刘乔西进,协助王璿攻打武昌外围,自率主力直趋长江南岸,拔除江边吳城。
两路军都未经大战而进展顺利。西面,吴将杨雍、孙述和江夏太守刘朗接连投降中间,吴国牙门将孟泰献出了蕲春、邾县两地。
令孙浩犹如大梦初醒的,不是王璿等4路军队,因为他们毕竟离建业还远,可当2月里,臣下向他报告,晋军第5路军王浑的动向时,孙皓受惊的程度大过了听到郭马造反的反应。
“什么?王浑10多万大军南下……高望、浔阳俱失,俞恭、孔忠大败?陈代、朱明俱降?……这,这,这,晋军推进到了横江以东,随时可以渡江,江东难保了!朕要亡国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睁大惊恐的眼睛呆了半晌,脸上肌肉抽搐着,哀叹道:
“不意形势突变如此!……不行,先下手为强,绝不能让晋军度江,不然真要亡国了!”
他扫视着殿中惶恐不安的群臣:
“能征惯战的大将快死光了,最能干的陶璜还在交州,得把他叫回来!眼前先得派出一支部队去……”
他的目光停在丞相张悌身上,
“只好让文人掌帅,勉为其难了……这人在孙休时做过屯旗校尉,朕又把他从军师将军擢升为丞相,应该也懂点戎机……咳,就是他了!”
“张卿,事急矣!朕命你为讨晋大都督,以最快速度渡江,抗击晋军。朕望甚殷,盼卿挽巨澜于不倒,朕……朕不惜裂土以封!”
“晚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国家元气全被你亲手败光了……”张悌心里叹息着,木然的答道:
“臣领命。不知陛下给我多少兵?”
“唔……京畿周围还有丹阳太守沈莹,护军孙震部可用,京师可以凑合1万,朕再给你5000禁军,这样当有3万兵,应该可以一战了。呃,这个,右将军诸葛靓可做你的副手同去。”
张悌、诸葛靓率京城15,000人离开建业,会合了丹阳沈莹和无难督孙震的部队,共计3万余人,准备北上。
到了牛渚今马鞍山的采石矶,沈莹向张悌建议:
“此处为大江战略要地,是建业上游的咽喉,地势极险要,应集中兵力于牛渚,待晋军渡江与之决战。”
沈莹曾任左将军,亦是一员儒将。当时他正完成了一部临海水土誌,书中对台湾土族人民的生活有详细描述,是世界上最早记述台湾情况的文字。
他进一步对张悌分析:
“晋军筹备水师长久,正如新生之物,生命力旺盛,而我军已走向式微,此消彼长。上游驻军都没有戒备,名将陆抗等相继死去,如今我部杂编而成,新担重任,恐怕难以抵御敌军。若在牛渚以逸待劳幸而战胜晋军,江北之患自解。但如渡江而击,不幸战败,大事就全完了。”
张悌摇摇头,口吻沉重地说:
“沈将军还以为事有可为吗?吾国之将亡,人人都已看清,并非今日方知晓。我恐怕晋兵一到此,众军骇惧,哪里还能整军再战?何况晋军六路大军齐发,在牛渚即使能堵住王浑一路,还能敌得过其他五路吗?如今只有尽人事而看天命了!
“趁当前之敌未到,渡江侥幸一战而胜,或能暂遏晋军攻势,让敌惧而退走,是最理想的。如战败而亡,为国牺牲,我亦死而无憾。总强过坐等敌来,像蜀国一样君臣俱降,再没一个死难者。这是何等耻辱的事啊!”
沈莹叹了一口气,“大势去矣!……”
于是张悌毅然率全军渡江。
三月初,斥侯报告,杨荷安徽和县东南10公里发现一支晋军,约七八千人,正在立栅设营。
张悌大喜:“乘其孤军深入,以众击寡先吃掉这股我人!”
立刻麾军前往,迅速赶到那里,3万大军将敌人团团包围。
该军是王浑部下城阳都尉张乔率领的先头部队。原以为吴军胆寒,必扼守对岸,所以放心大胆孤军突出在前,不料吴军竟主动渡江到了北岸,将其包了饺子。
张乔滑头,知道这野外无险可守,又是众寡悬殊的情况,顽抗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诈降待变,于是挂起白旗投降。
诸葛靓就是淮南造反的诸葛诞的小儿子,因为送到东吴做人质才没和父亲一起死难。在东吴因平定山贼及施但叛乱等战功,已经升作了右将军。
他有一定的作战经验,认为目前处理这7000降兵很为难:送回吴国去是不现实的,补充为己军却未必能用,听之任之则有后患……于是建议,悄不声张将他们全部坑杀。
“尔等是因援军来不及赶到而伪降的,应当杀之,免有后顾之患。”
张悌是个宅心仁厚之人,不肯同意:
“秦之白起,楚之项羽,都因虐杀俘虏而被后人垢骂至今,我难道能与他们合之成三吗?强敌在前,我收留这些人,不但能壮吾军声势,亦能夺晋军士气。将军此举不妥……仲思君奈何对自己同胞如此残忍呢?”
诸葛靓脸一红,心中徒唤奈何,不再坚持。
张悌安慰了张乔一番,让他们充作后队,跟随大军前进。
走到版桥今安徽含山北附近,王浑的主力部队赶来了。为首的是扬州刺史周浚和将军府司马孙畴。
两方人数相差无几,都没有贸然出击,就在桥畔河滩上摆开了阵势。
沈莹一路上憋足了气,自告奋勇,要求率部为先锋,挫挫敌军的锐气。
张悌嘉其勇气:
“君真文武双全之良臣,我当为君掠阵。请加小心!”
“丞相放心。莹自信不独能守,亦能攻!”
张悌一愣,心里苦笑:
“看来他对我否决了守江防的建议,仍有怨气……”
沈莹的自信来自他的部队丹阳兵。
这是曾和魏国虎豹骑、蜀国白旄兵等并存的赫赫有名的王牌军,虽然经过岁月的荡涤,老汰新补,战斗力难比当年鼎盛之时,但在吴国还算是首屈一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