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答得明显不是一般打错了电话听见的回复,倒像是话里有话。文森特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按照下午打给郑主任、而且通话良好的电话,重新拨了一次。他在心里期望刚才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打错了。
电话陷入了忙音。
再打,还是忙音。
十分钟后,第三次打过去,电话里传来一个温柔的电话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文森特蹲在一座无名烈士陵墓边,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膝盖里,觉得自己格外讽刺。就在他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差点吓掉了他的魂。
“你干什么呢?”
文森特抬起头,看见一个落叶子身形的老头子,拿着一支老旧的银色不锈钢手电筒,照着自己。
“我我是来找人的。”
“啊?”大爷也叫文森特吓得差点犯了心脏病。他仔细看看文森特的样子和他手边的礼物,确定他是个人,不是孤魂野鬼后,叫他赶紧从地上起来:
“大晚上的,跑这里找什么人?”
文森特就把郑主任给他的定位,给老人看。
“我之前听说这里有一处卖得很好、但是很多人举报的房子?”
老头眯着眼睛,又看了看文森特的手机,然后他把手机还给了公子,并帮助文森特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柏树叶渣子,对他说:“行了,这人逗着你玩的。别理他了,回家吧?”
老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知道了文森特说的那地址在哪里。他在这附近照看烈士陵园,自然对当初那桩轰动了整个省、侵占山陵盖房子的事情,记得很清楚。那里的地址,跟这个定位完全不在山的同一个面上。如果说是外地人发错了,他会相信,但是说住那几栋楼的人发错了,怕是需要想想对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
文森特看看周围,一脸彷徨。老人示意他跟着自己下山。
“你不是济南人?”
“嗯,我不是。太原人。”
“听你口音南方口音啊?”
“我后来去了深圳。”文森特掩饰自己。
“怪不得。我原来的邻居儿子去了深圳,说那里可好了。”老人把文森特带到山下。文森特赶紧把礼物送给老人,因为第一自己很感谢他,第二自己拿着这些礼物也没有用处了。老人看看礼物:“太贵重了。”
“您不用客气。”
“你住哪里?”
“”
“不如今晚你先上值班室吧?”老人说着,把文森特引上小半山腰、看起来像是园丁放工具的小屋。然后,老人还拿出一个小锅子,煮了两碗挂面,磕了两个鸡蛋进去,招待文森特。文森特看见三条半腿的桌子上还有俩搪瓷缸子,不知道都哪个年头的了。他拿水冲了冲,把五粮液打开,倒了进去。
一老一小聊着聊着就喝大了。
老人鼾声如雷,文森特也睡得连人家在耳朵跟前打呼噜都听不见。这是他父亲的坏消息传来后,他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等第二天,他睡醒了,下了山,才想起姚明明来。他赶紧打了的士去找姚明明。按着姚明明给的定位,出租车司机哞足了油门,才爬上通往二轻厅宿舍门口的大上坡。这上坡连接着大马路和那栋办公楼改的旅馆,长小100米、倾斜度超过60度,司机看着都头晕。
“唉吆,你们可真会找旅馆!真是找的什么地方啊!”
文森特当听不见。可是他心里也很赞同。这旅馆也太破了。于是他也不下车,也不叫师傅停了跑表,直接泊在大院门口的小卖部跟前。他电话吆喝姚明明:“喂,什么鬼地方啊!快下来,等着你走呢。”
“奥!”
姚明明才奔出旅馆,就看见一群呵吃连天的男女,迎面过来,看样子是刚下夜班,回来睡觉的。其中,男的,就一个,大概三十几岁,好像个领队模样女的,七八个,都二十来岁,一个个身形苗条,穿的是跟季节很不合拍的爆肉款。女子们跟在男人身后,从大门口进来。她们路过文森特打的出租车,看看这位少爷,又笑吟吟的往旅馆里回。姚明明看着他们的背影,文森特也从车窗户里伸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司机大哥对这两个没见识的外地人,哼哼了一句:
“知道下次旅馆不能乱找了吧?!”
文森特又朝旅馆明显是旧单位办公楼的墙体看了一遍,然后又看看大门口立着的众多白色的老式样机关单位牌子,每个都是两米高、一寸多厚的木头大长条。“第二轻工业厅”、“美术研究所”、“五金装潢研究所”等等都还矗在那里。然后,他看见了大门上一张已经脱了色、随时要被大风吹走的“清算告示”,叹了一口气。
“这大概就是旧时王谢堂前燕吧?”
姚明明却煞风景的问学霸:“可是,我的作业,你准备什么时候帮我写完啊?”
文森特很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麻烦帮我们在这附近找一个网吧吧?”他不知道自己昨晚的霉运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