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我幼年家贫,经常挨饿,有一年大旱,没了着落,只好出门乞讨,后来遇到你爹跟山下的老刘,他俩也在外逃荒,我们就结伴一块走,那会儿还小,”黄寨主看着手里的大碗茶,叙述着往事,“有一回,我仨人饿得不行时,找到三个红薯,仨人插薯为香,结拜为兄弟,约好后人如果遇到难处,就带着三个红薯为信物来找叔伯求助,叔伯们必定收留。再后来嘛……事儿太多,说不完,不说啦!日子过得可真快,几十年一下就过去了!不管怎地,贤侄歪打正着,来了咱迷茫山,这就是缘分。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我忙行大礼,心中思量:“这货编排不出三个红薯的事,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我爹给我们红薯的时候不提,肯定因为不在江湖混了……可是既如此,还给三个红薯干屁?真搞不懂。”
黄寨主笑说:“贤侄,你把红薯吃了吧?吃就吃了呗,红薯就是吃的!我已经派人查过,你是文家老六!从今天起,你跟我干!别怕你爹,他要是不满意,让他来找我。”
我赶忙表态,我跟老爹此生恐怕再也没有见面之日,从今天起,小侄跟着黄伯父,刀山火海,绝不后悔,我爹文山是不会来自找麻烦的。寨主夫人笑着打岔:“傻孩子,什么刀山火海的,咱迷茫山也没那么危险,你爹来不来,你都是自家人。”夫妻俩又闲聊了几句家常话,说完,寨主便打发人带我去厨房。
我还以为老爹的患难之交优待贤侄,要给我开点荤菜,谁料,是让我到厨房打杂!我傻眼了。虽然有爱护之意,可这不是我要的呀!我想别着刀子打家劫舍,我不想择菜切肉刷盘洗碗!老子是来当土匪的,老子不是来当下人的!
我看着那堆脏盘子油碟子,不由得来气,这他妈也叫江湖人生?我还不如遛遛赤兔喂喂鸡、锄锄野草种种地的好。刘老伯没儿没女的,迟早要由我养老送终,那一身好武艺,不传给我还能传给谁?
刘老伯和黄寨主,算我爹的什么烂朋友?一个骗老子山上说有吃喝,害我坐牢挨饿一个大谈跟我爹的友谊之后让我当杂役!他奶奶的,怪不得文老爹不跟你们来往,怪不得压根不提你们!他那号奸商,怎么会做没利的事?
但眼下我没得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暗中发誓,定要熬出头,不让人看扁。哪怕现在只是个杂役。
……
厨房里有地位的厨师共五人。大师傅姓李,骨瘦如柴,一副闹饥荒的样子。幸好其他四人像模像样,不然还以为迷茫山连厨子都在挨饿。若真是那样,我肯定得自谋活路。
厨房还有学徒二十个,杂役五十个。我属于杂役里的新人,是最低级的,负责洗碗擦桌子等各种杂活。连择菜切肉都不让干,好像我饿疯了,会偷他的菜、割他的肉似的。
厨房规矩很多。讲究卫生啦、不许偷吃啦……等等等等。因为我认识点字,李师傅让我帮忙记账,这样可以少干点杂活,也能有时间写写我的文老六飘荡记,或者叫做文老六落草记?
我不知道。
说起来真的尴尬!我本是富家公子,却要变成乞丐盲流不愿做乞丐盲流,想成为大商人,却成了农民当农民的时候打算拜师学武想拜师学武的时候成了土匪想当土匪的时候成了囚犯习惯了当囚犯,又要当土匪真想干土匪了,又成了杂役!
他奶奶的,一波九折。
不过,一想起文老大在西边成了真正的乞丐,相较之下,就觉得应该满足。我现在身穿青布衣,头戴蓝头巾,可以在寨子里自由行走,已经比最糟糕的情况好很多了。
也就是说,自由还在,希望还在,梦想还在。
今天我一边洗碗一边想:“大哥在西关乞讨,其他两个哥哥在做什么呢?大家走的路终归不一样,有好有坏,希望他们活得好些,总不至于都很惨,几时能聚在一块、互相帮衬就好了。”
碗是真他妈的多!刮拉碗碟里的残羹,能积攒五六桶泔水。因此有幸学习喂猪的手艺。土匪寨子里没善茬,连猪们都懂得欺负生人,“哼哼哧哧”地对我表达不满,嫌我不喂到嘴边。我吼它们来吃,骂了两句,它们立刻炸了。要不是结实的猪栏挡着,大概要冲出来追着我打。我无非言辞不美罢了,又没偷吃它们的泔水,也不知它们生哪门子气。可能也在抱怨不公吧,它们想逆转命运,站起身来,拿着九齿钉耙降妖伏魔!
这种日子,干一天我就烦了,真不知道黄寨主要让我在这里呆多久!我什么时候才能嘚瑟八叉扛着大刀下山体验体验真正的土匪生活?我他妈吃拿卡要不给钱!敢跟我要钱,比我弱的就扇他!比我强的,就让同伙拿刀逼着,我再可劲儿扇他!
可惜现在只是个杂役……都不知道能不能熬出头。
我看着那群不甘平凡的暴躁猪头,质问自己,难道,我就这么没有意义地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