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宁姝回头——诶?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曹丕上来对曹操见了礼,便安静地垂手呆在一边。 只是这人显然听到了方才吕宁姝对《孟子》的歪解,方才那声轻笑就是曹丕实在憋不住笑意而发出的。 吕宁姝哼了一声,不太情愿地对他拱手:“二公子别来无恙。” 曹操抚着长须点了点头,起了考教的心思:“不知丕儿如何看待刘玄德?” 曹丕闻言倒是有些惊讶,因为随着曹操势力的壮大、事情也开始变多,曹操这两年已经极少考教他了。 不过他的面上倒是不动声色,似乎对其早有所料的样子,思索一番便道:“刘备此人几易其主,看似多有败绩,然胸怀大志、又心志坚定,有大器晚成之兆,若不早日除之则后患无穷。” 一旁的程昱听了,颇有兴味的挑了挑眉。 曹操点头道:“他早年是卢植的学生。” 其实他后来又起兵平黄巾什么的干了不少事儿,只是刘备相较于同时期的一些人才而言干的事儿都没那么惊天动地罢了。 吕宁姝突然想起先前亲兵对他八卦刘备的一些事儿,不禁出言笑道:“殊倒是发现了一件奇事。” 曹丕好奇地朝她望了过来,而程昱的心里则是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曹操来了兴趣:“何事?” 吕宁姝瞧了外头一眼,皱眉分析道:“那刘玄德,先是投了何进的军队,后来何进被宦官杀了; 他又投了他昔日的同窗公孙瓒,结果公孙瓒被袁绍打的自焚而死; 后来又投陶谦,结果陶谦不久病逝、徐州被破; 他投了主公后竟还想与董承等人刺杀主公,然主公英明,此事自是失败未成; 后叛了主公投袁绍,结果那袁绍又被主公大败,再无回天之力……这,当真巧极!” 曹操认真听着,默默思索——好像听起来还有点逻辑的样子。 吕宁姝接着道:“可想而知,他若是投了刘表,不久之后刘表肯定也会倒霉!” 只听“噗”一声,程昱刚喝下去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他连忙起身朝曹操告罪:“昱失礼了……” 曹操十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体谅道:“仲德啊,这些事务可另找人处理,你若是受不住就回去歇息罢。” 程昱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瞪了吕宁姝一眼,继续坐下提笔写字。 吕宁姝被他瞪得莫名其妙。 ——这老头又发什么脾气? 曹操笑骂道:“若真如你所说的这样,那这天下也不用争了,看谁不顺眼就把他扔谁那儿去便好了。” 吕宁姝抬眼瞅了瞅他的表情,见他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也笑了笑:“开个玩笑嘛。” “可这也正是他的过人之处。” 曹操摇头道:“若换了寻常人,经历了这些事情怕是早就心灰意冷,隐居不出了,而他却百折不挠,从未放弃,依旧称得上一方人杰。” 要不然之前曹操也不会对刘备说什么“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了。 要知道,那时候的袁绍坐拥四州,名满天下,雄踞北方,袁术也是,自命不凡,张狂称帝,可他们在曹操的眼里却根本及不上一个还未做出什么较大建树的刘备。 曹操一向把人的性格看得很明白,也根本不会因为袁绍暂时的强势而动摇他的看法。 吕宁姝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见她听进去了,曹操又道:“我本是想亲自出征,奈何……不出三日,许都必有动荡。” 说白了就是许都最近离不开他,没法亲征。 ——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坐镇? 吕宁姝顿时想起了被她刻意遗忘的伏完。 她不敢问曹操许都之后到底有什么大的动荡,低着头正打算行礼告退,回去等候调兵的指令。 结果曹操又表示她这些日子别想着偷懒,然后直接把曹丕扔给了她。 吕宁姝一脸懵圈:“……啊?” 不是吧! 这小子可听曹操的话了,说是盯紧就肯定盯得她死死的。 ……一点都不讨喜。 “主公,那我就……告退了?”吕宁姝试探着问道。 “回去吧。” 正当吕宁姝转身想走的时候,府中一个侍卫来报说许攸求见。 许攸是曹操的旧识,也是上回曹操和袁绍干架的时候从敌营跑过来透露乌巢粮草情报的谋士,在战役结束之后加官进爵属于挺风光的那种人。 他虽然是个聪明人,不过他最近有点飘,导致很多人对他颇有不满。 比如说—— “阿瞒啊!”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吕宁姝被门框险些绊了个踉跄——阿瞒?这是在叫主公吗? 她下意识往后一望,曹操倒是没什么表情,可曹丕的面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 程昱的脸涨成猪肝色,默默盯向窗外,一副想要冲上去拼命的样子。 吕宁姝直觉情况不妙,赶紧把曹丕死拽活拽给拖走了。 总觉得再不把他拽走就要发生什么事情。 至于程昱那个暴脾气老头嘛……反正有主公在呢,能打起来才怪。 *** 这回曹操给的人不多不少。 这会儿正是战后恢复元气的时候,若是多了,难免太过招眼,其他地方也不够用。少了,又怕这一仗打不赢,而现在的数量刚好掐在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点上。 可这并不代表曹操对这次出征不重视了,恰恰相反,军队的后勤准备的十分充足,粮草只有多的没有少的,顺带还把张郃给丢了过来。 张郃就是那日夜袭袁绍被吕宁姝俘虏的袁军将领,据说用兵极其巧变,后来降了曹操,这回是他第一次随曹军一起干架。 要想一块儿共事,总得先混熟,虽然张郃只是个校尉,但论起打仗的经验来,吕宁姝自认为是比不过他的。 此时正是夜里,大军正整顿好准备扎营。 吕宁姝骑着马晃悠,伸手戳了张郃一下,凑过去搭讪道:“兄弟啊,听说你之前也被郭图整了。” 想当初她也是因为那家伙对袁绍说了句什么,搞得袁绍要杀她才逃出来的。 张郃的性子倒是爽快:“是啊,他说我心怀不满,还通敌,我呸!” 吕宁姝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真会瞎说。” 张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要我说啊,若不是实在找不到证据,我都怀疑他才是真正一心向曹的那个。” ……瞧郭图干的都是什么事儿啊,瞎出计策不说,还净把人逼得往曹操这边送。 偏偏袁绍还十分信任他,那才叫倒了大霉,不打败仗都对不起郭图的良苦用心。 就在吕宁姝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边上的跑来了一个亲兵对她禀报:“将军,军正有事要报。” 吕宁姝挑眉道:“什么事儿啊,叫他过来。” 军正生了一张国字脸,看上去满脸正气,对她抱拳道:“启禀将军,属下抓住一人,窃了其他人的财物,正要按军规处置时那人却喊冤,似是另有隐情,属下拿不定主意,故来请示将军。” 吕宁姝疑惑道:“喊冤?他难道没有窃人财物吗?” 军正犹豫:“是窃了……可,他说是因为友人……” 吕宁姝无语地打断他的话:“他既然犯了这事,就必须承担后果,难道还有人逼他偷窃不成?” 张郃皱眉,插了句嘴:“你怎么当军正的,这种事情还来请示?” 如何处置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偷东西有理由就不算偷东西了?什么歪理啊。 不是说不能请示,可这种事情还来请示显然就是不知轻重了。 这就相当于打仗的时候还来问你今晚吃什么一样。 军正慌张道:“属下知错……” 吕宁姝严肃道:“军法如山,任何人都不能左右,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军正的,但从今往后若你再犯这种错误,军正就只能换人了。” 军正额上的冷汗簌簌而下:“多谢将军宽恕。” 吕宁姝叹了口气:“我会让军丞看着你。” …… 距离歇息还有一段时间,曹丕就已经默默地抱了竹简摞在吕宁姝面前了。 吕宁姝认命地拿起竹简,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看他。 ——这家伙最近好像长高了点。 曹丕专注地指着竹简啰啰嗦嗦给她讲解了一堆。 …… 一炷香后。 吕宁姝抬起袖子掩面偷偷打了个小哈欠,继续百无聊赖地听着,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困。 曹丕对她的反应毫无所觉,继续认真地叨叨叨。 …… 半晌过去,一篇长文终于讲完,灯下捧着竹简的少年微微抬眸,望向了一旁睡得正香的吕宁姝。 “…………” 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只听主将营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啊啊啊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把墨汁涂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