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1 / 1)她只归我管首页

森城的秋天很短,当第一片树叶由绿转黄,被风扯掉它和枝杈上的一点点勾连,不甘心地飘零、掉在地上被各款式的鞋底碾压成泥——已经是深秋了。    几周的时间,于姣对于大学生活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习惯了味道欠佳却总是迷之人满为患的食堂,习惯了每周两次微生物学的如坐针毡,习惯了晚上十点半,从不迟到失约的许承安,带她“偷渡”。    唯一做了一件还算正经的事,就是答应了做他的课代表,收收作业记记考勤。  没进实验室,他说让她适应适应,不急。    接触多了,变得熟稔,于姣发现原来他这人跟别的老师也没什么不一样,骨子里强势、指使人做事语气自然、天经地义得就像饿了要吃饭。    但...于姣也没惯着他,她总有办法,能三言两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逗得许承安面红耳赤。  欣赏他那张俊秀白皙的脸渐渐被“煮熟”,是于姣近来沉迷其中的恶趣味。    “十一”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402寝室第一次集体活动,齐玉娇作为寝室长牵了个头,请其他三个姑娘到校外找了家中档韩餐吃了顿饭。    杜雨提前跟炸鸡店请了假,出门前,于姣还拿自己的电卷棒帮她卷了头发,画了淡妆。    打扮一下,也是挺清秀的姑娘。好像从没见过自己这个样子似的,抱着于姣的胳膊不住嘴的感谢。    胡晓蓉揶揄道:“姣姣,我看杜雨都成了你的忠实迷妹了。”    于姣抱着胳膊端详一圈,满满成就感。    四个人俩俩一伙,进了店里,齐玉娇已经订好了个靠窗的小隔间。    地上铺了席子,得脱了鞋进去坐在垫子上,粗布碎花的门帘一放,就是个独立的小空间。    “想吃什么自己点。”齐玉娇一扬手向服务员要来了菜单,“我之前跟老乡来过一次,觉得味道还不错。”    “我想要一个...鱼饼串,”胡晓蓉捕捉到重点,从菜单里抬起头笑得暧昧,“男的女的,从实招来!”    齐玉娇拿起桌上的大麦茶给自己倒了半杯,抿一口,不无得意又有点惋惜:“男的,被我拒绝了。”    胡晓蓉吐了吐舌头。    一长串听都没听过的菜名让杜雨瞅直了眼,后面跟着的动辄三四十元一份的价格更让她瞠目结舌,向身边的偶像于姣投去求助的目光。    于姣会意,安抚地朝她笑笑:“我记得他家火爆八爪鱼、芝士菠萝玉米都是特色。”  味道卖相都不错,价格也实惠。    齐玉娇很爽快:“再加上这两个,香脆月牙骨、海鲜泡菜饼也不错,你们没有不爱吃的吧?”    杜雨鸡啄米似的点:“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什么都吃的。”说完鼓起腮帮子,做出个能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来。    她表现得夸张,成功把几个人连门口一直低着头在本上划拉的服务员都逗笑了。    胡晓蓉越过桌子捏她豆芽菜似的胳膊:“吹牛吧,才不信你那么能吃!”    点了七八个菜,齐玉娇又加了两壶米酒。  “就这些吧。”    “好的。”    服务员撂下帘子去下单,不多时端着装米酒和小石杯的托盘回来,挨个斟上。    齐玉娇率先举杯。  “开学都快一个月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大家好好坐下来聊一聊,今天总算人都在。  我一直觉得,咱们四个能被分到一起,是种奇妙的缘分,四年呐,朝夕相处,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会比父母和男朋友还长。  所以...姐妹们,我敬你们,希望咱们接下来的几年能互相扶持,相处愉快!”    杯子碰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一杯酒下了肚,气氛顿时轻松,话题也开阔天空起来。    于姣咽下微酸的米酒,安静地充当聆听者。    菜一盘一盘上,于姣挟了几口到手边的盘子里。    舌尖的涩味还没完全散去,于姣摆弄着手里的筷子,思绪却越飘越远。    ——    三年前,她中考成绩不错,暑假,来森城玩。    爸妈都工作忙,她自己偷偷改签了航班,早两天到,只告诉了周熵一个人。    怀着点隐秘的期待和雀跃,带了十几条裙子,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临下机之前,还补了个妆。    周熵来机场接了她,之后就带她来了这家店,那时候他正在成大读大四,说正好晚上他有个推不掉的聚会,带她去,认识认识他的朋友。    也是这样的隔间里,她老老实实坐在周熵身旁,乖巧地笑。    初次见面,他的朋友都对她好奇,女生说小妹妹真漂亮,男生说周熵金屋藏娇。    那时候的于姣还会因为这样善意的玩笑而脸红,想听周熵是怎么介绍她,既着急又害怕。    她以为,在离家万里的森城,在完全脱离了那群大人们的陌生环境里,他们都是自由的,自由会让人更勇敢,她这次来,就是想听到周熵对他们的关系给出个明确的答案。    周熵没有让她失望,他很绅士地揽着于姣的肩膀,语气平常:“这是我妹妹,从小在我家长大的,我拿她当亲妹妹,以后也要来森城上大学的。”    就...只是妹妹?    羞耻心让于姣开不了口再向周熵求证他的心思,只能闷闷一杯接一杯,喝面前酸酸的米酒。    心里却还侥幸地怀着一丝希冀——或许,她喝多了装疯卖傻,周熵会心疼她。  说点什么,哪怕是骗她。    可很快,她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那天饭吃到一半,来了个迟到的漂亮姐姐,又漂亮又温柔,一出现,就立刻成了一桌人的中心。    她径直走到周熵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周熵这次,牵过她的手吻吻手背,又给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思羽。”    ——    “嘿嘿!”有人张着手在于姣眼前乱挥,把她从一片混乱茫然的回忆里拉回来。    胡晓蓉被八爪鱼辣得嘶嘶哈哈:“姣姣,喊你半天不理人呢,递给我张纸巾。”    “哦。”于姣赶紧把一整抽的面巾纸都塞进她手里。    “想什么呢?”齐玉娇捏着小木勺,舀了半勺芝士玉米粒送进嘴里,嚼得很优雅:“突然脸色就不好了。”    “没...就是想起来小时候一些事。”于姣擦干净两只手搓了搓脸,没带腮红,还想让自己看起来红润些。    杜雨见状,举着一筷子辣椒告诉她:“吃一口脸一下子就热了!”  神情无比笃定和认真,于姣看着她的脸,“噗嗤”一声就乐了。    “哎呦,你可别吃,半天嘴都是麻的。”胡晓蓉连连朝她摆手,她总算是缓过来了,吃得八分饱,饱暖思0淫0欲,立刻精力充沛地八卦起来。    “你们说,教咱们的这几个年轻男老师里,哪个最帅?”    “你觉得哪个最帅?”齐玉娇好整以暇反问道。    “唉,问你们就是因为我难以取舍呀,刘老师是一定被pass掉的,他一笑我就觉得色眯眯的,浑身难受。”胡晓蓉模仿刘明凯上课时候的标志性表情,“剩下许老师和周老师,都好帅...”    室友们各抒己见讨论起来,总的来说,还是跟她们年龄相近的周熵得票更多。    于姣腿边上,包里手机震了两下。  掏出来看,是条微信,正好来自当前话题的中心——许承安。    【外面下雨了,估计你没带伞。刚下班,要不要接上你一起回家?】    于姣看几个室友正聊得高兴,丝毫没有要打道回府的意思,又看看时间,不到七点,也还早。    【不用了吧,我跟室友在外面吃饭呢,一会儿结束自己回去。】    【地址】    于姣扶额,【小木屋】。    【我到了以后在门口等你,别着急,什么时候出来都行。】    于姣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恢复了她刚才那副神游天外的茫然模样。  好吧,熟悉的情景总是容易让人多思。    好在,桌上,觉得彼此亲密友谊已得到升华的几个室友正忙着享受八卦的喜悦,没人留神注意到她。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许承安已经到了门口,于姣随意扯了个不得不走的借口,跟她们几个道了别。    “下次我请客,地方你们随便挑。”    “姣姣注意安全哦,到家在群里冒个泡!”    “好,拜拜!”    于姣拎着包穿好鞋,走到店门口。    裹着雨丝的风正肆虐,兜头朝她刮过来,于姣今天穿了条破洞九分裤,冻得感觉脚踝都在打颤。    抬头看天也是黑压压的,往日里不甚璀璨的星光这会儿被密实的乌云挡得严实,偶尔还会劈道闪电。    门廊里也是挤作一团,都是吃完饭才发现下雨,没带伞又打不到车的。    于姣把包的拉链拉开条缝,手往里摸手机,想给许承安打个电话。  她迫切地想回家。    “于姣?”身后有人叫她。    于姣下意识地回头,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还真是差。    叫她的人是周熵,原来这么多年他还没吃腻这儿的菜。    “周...老师,你有事吗?”于姣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舅舅的事,我听说了,很抱歉没能来得及参加......”周熵已经挤到于姣的面前,低下头用他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看她。    “没事,反正也不是亲的。姑姑和姑父来送过他了。”于姣低了低头,再仰起脸,笑容明媚,“刚听我的室友们还在八卦你,我可没有出卖你,把思羽姐告诉她们。”    “我们......”周熵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嘛,快结婚了吧?毕竟你也不年轻啦!”    “我们分手了,已经好几年了。”周熵异常的平静,“就在...我把她带回家吃饭的第二天。”    于姣笑嘻嘻:“难道是嫌姑姑第一次的见面红包给少了?你也不哄哄。”    “于姣,别再装糊涂了。”周熵两只手握住了于姣的肩膀,任凭她左摇右摆地挣就是不撒手,“你心知肚明是为什么,她生气我一直都在骗她,利用她来骗身边的人,骗我爸妈,骗你。她问我有没有一点点真的爱过她,我否认了。”    “哦,所以你现在是在迁怒我吗?”于姣冷笑,“我只是你的‘表妹’啊。”    “别用这话来气我,当年......我们没有人活着是能够只考虑自己的。”  周熵的眼神变得哀伤,声音低低的,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个可怜的英俊男孩,在拼命挽回即将失去的爱情。  “我挣扎了几年,我很确定,我想做的绝对不是你的‘哥哥’,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于姣漠然而安静地,丝毫没有怯意地跟他对视,像是在说,你真傻。    周熵稍稍松开了些握着她肩膀的手,于姣趁势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些距离。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已经有些滴在她后脖子上,顺着领子流进衣服里了。    于姣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拒绝还是感叹,“我还有事,先走了。”  提步就要闯进急促的雨帘里。    周熵有些气急败坏:“于姣,你真的太自私,凡是不能让你满意的,都要狠心丢掉,一次弥补的机会都不给。”    于姣不为所动,“许老师要来接我,先走了。”    身后周熵的声音追过来,“姣姣,我了解你。我知道因为你爸妈的事,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但你也不至于利用许承安来气我、躲我。”    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小熊猫车开到店门口,车灯亮起来。    许承安匆匆忙忙跑下来,用自己的外套把于姣裹住,伞举在她头顶,打开车门先把她塞进去。  自己再绕回驾驶座,重新启动车,开走。    全程没看过周熵一眼。    雨刷在“嚓嚓”地工作,于姣窝在座椅上小小一团,留海滴下来的水一道道地往下流。    今晚这段路,两个人都很沉默。    许承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几次想开口,又忍住。    等个红灯,找到车上唯一一条干毛巾,四四方方叠好捏在手里,探过身给于姣擦头发。    “别感冒了。”    于姣嗫嚅:“许老师......”    变灯了,许承安已经转回身继续开车。    到楼下,停好车,于姣有些心虚,想此地无银地解释些什么,又觉得无从开口。  黯然地叹口气,松了安全带,手勾在车门上。    “于姣。”许承安突然叫住她。    “嗯?”    “其实,就算是利用,也没关系。”    “嗯。”他还是听到了。    “哎,就是作为老师,能帮到你解决生活里的困难,我很乐意。”许承安强撑出的笑,透着股凄然。  至少自己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谢谢。”    于姣简直无地自容,拉开车门一路狂奔回家。    冷静之后,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审视着自己。    像周熵这样了解她的人,说出的话总是一针见血,刺破她最无耻的秘密——很早她就懂得自己有一副足够赏心悦目的皮囊,提出任何要求,都很难被拒绝。    她深谙此道,只是一直不屑使用。    因为她深深厌烦到简直痛恨那个教会她这件事的人,她妈杨美云,但可笑的,是既痛恨,又无可避免地跟她越活越像。    于姣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拘起哗啦啦的冷水往脸上拍。    许承安受伤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实在可恶。    于姣讨厌这样的自己,眼泪和着冷水一起在她脸上流淌。    她把额头抵在镜子上,问自己,你到底想干嘛?    你到底想干嘛?    “咕,咕,咕。”天花板上方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一头关不住的猛兽即将钻出破败的笼子。    于姣脸上泪痕未干,抬头看,天花板的高度好像比平时低了很多,而且还有越来越低的架势。    她不知所措,退到卫生间门外。    声音越来越响,天花板越来越低,有的地方甚至还在一鼓一鼓。    终于——“哗啦!”  像个小型瀑布一样,大股的水流倾泻而下。    许承安正动作缓慢地把黏在身上的湿衣服往下脱,先扯掉袜子——之前在小木屋,傻兮兮地躲起来偷听,现在他的鞋里简直能养鱼了。    听见于姣惊慌的尖叫。    “啊!”    他来不及多想,光着脚狂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