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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子白难得有听书的兴致,正在兴头上那人就不继续讲了,忍不住骂了一句:“我去他大爷的,说故事说到一半就撤,忒不厚道了。”  白玉担心主子爷心里不痛快将这座楼拆了,他道:“爷,说书人就靠卖关子为生,您体谅一下。”  “不行!本王没听完故事晚上会睡不着!你去把他叫上来,给本王说完!”  王爷想听书,白玉只得下楼把说书人拎上来。  说书人刚收拾好东西,就被人提起衣领嗖地一声飞上了天,吓得他嗷嗷叫:“救命啊!!”  白玉拍了他一下:“鬼哭狼嚎什么,咱们爷只是想听你说书而已。”  说罢,将他摔进房间。说书人颤抖地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屋内的摆设,以及那位要听故事的爷。  眼前塌上斜躺的年轻公子头戴宋玉冠,身穿淡紫色绣着仙鹤的对襟袍,袖口还有几朵清冷的梅花。身段却极为妖娆,眼神魅惑撩人。  既然做了说书人,肚内是有点墨水的,他搜刮了一下脑子里的词句,都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这位年轻公子的容貌。  “公,公子长得真标致……”  白玉没好气地说:“我们爷俊美用得着你说?整个踏星谁人不知……”  “是,小人知错。”  夏侯子白伸手示意,不想浪费时间听废话:“算了,听他说书吧。你说那庄三怎么了,为什么没人娶她?”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说书人拱手道:“故事也简单,庄三姑娘以前长得特别美艳,爱慕者经常去庄家的米铺和鱼铺买东西,只为了多看她一眼。后来不知怎么就毁了容,追求者各个见了她就跑,小孩儿要是见了她晚上回去就做噩梦,此等晦气事自然让人不喜。不仅孩童朝她吐口水骂她丑八怪,她在家也不受待见。听闻,庄老爷比较偏爱妾室生的两个庶女。”  她是会赚钱,人长得丑在家里又没有什么地位,想必嫁妆也少,娶回来做什么呢?  虽说是嫡女,只有大户人家才讲究嫡庶之分,普通老百姓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并不会在意是嫡还是庶。  原是这样,夏侯子白听完了,也就摆摆手:“白玉,赏他点银子,带他走。”  毁容了……丑到无人敢娶,她庄三真算是古今头一个。  夏侯子白是众星捧月的七王爷,跟前伺候的几个下属相貌都是上乘的,打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丑女。他突然对庄三来了兴趣。他要去会会这个庄三姑娘,见识一下丑到什么地步能嫁不出去。  他吩咐白玉:“你小子机灵点,贵妃要是问起本王,你就说本王去洛月国给她买胭脂了。”  真贵妃最喜欢的胭脂是洛月国沈家特制的。  白玉哭丧着脸,他就知道王爷想去洛月:“爷,您去玩不带上属下,扯谎这种事却总甩给属下,过分了啊!”  “诶,话不能这么说,这是本王信任你才委以重任,好好珍惜机会。”  委屈归委屈,白玉担心王爷的安危:“爷,不如让白璇陪您一块去吧?”  “不用,他还得帮我看家。万一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惹上门了,你们办事都不如他干净利落。”  白玉咳咳两下,要比起折磨人的手段来,他们兄弟几个是真的比不上白璇。  夏侯子白一路骑着快马,没几天就到了与踏星交界的中州城。  中州城,春风得意柳梢绿,莺歌喜唱桃花红。  一到城郊看的是好风景,听的是悦耳的鸟啼,他心里头高兴,想来会有好事发生呀。可万万没想到,刚一进城,就被人蹲了个正着。  那人穿着破烂的衣裳,看着毫不起眼,夏侯子白却一眼认出了他锁骨处的花纹,那是他的下属独有的标志。  那人只给他递了一张纸条,就匆匆离开了。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丝毫没人察觉。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夏侯子白勾了勾嘴角笑道:“庄三姑娘啊,咱们下次再见吧。”  说完,他调了个头,往官道奔去。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的庄三姑娘,正躺在她的拂樱院感慨浮生正好呢。  今儿天气好,三月暖风吹樱,樱花树下摆着一张湘妃榻,榻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撑着头看樱花。  “小姐!出大事了!”她的贴身侍婢猗清风风火火地跑来,跑了挺长一段路,累得她弯着腰直喘气。  庄三一个翻身坐起来,凝着她的发问:“你不是去偷听我娘和柳园那边人说话?出什么大事了?”  庄家大体分为两个园子,东边柳园住着庄老爷和柳姨娘母女,西边樱园住着庄夫人和庄三。  猗清气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像个学舌的画眉鸟儿,叽叽喳喳地说:“一个妾室也好意思编排小姐的不是,没有您打点家业,她算个屁。还好意思说姨娘也是娘,为你考虑终生大事,我呸!给她点颜面她还蹬鼻子上脸了!”  庄三眉头一皱:“柳园那边又要给我说亲了?”  “是的,今儿把夫人请过去就为了说亲。”猗清对柳姨娘不满多时,她可不信柳姨娘会好心到给小姐说一门好亲事。  若有什么好人选,她不为自己两个女儿打算?  “我娘说什么了?”庄三管她柳姨娘说什么,只要娘亲不同意,任由柳姨娘说出花儿来,这桩婚事还是成不了。  火冒三丈的猗清瞬间消火了,她道:“夫人没理她。”  庄三哦了哦,继续躺下看樱花。  今年的樱花开得格外好呢,不晓得今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要发生。樱园的樱花树跟她一块大,听娘亲说,她出生之前娘亲是给她取名叫月樱的。可她一生下就太瘦弱了,怕不好养活,就听取了乡野妇人的话,给她取个贱名,镇镇命。  她的娘亲是大家族出来的小姐,哪里会取什么贱名,看她出生在三月,便给她定了庄三这个名字。  所谓大俗即大雅。  她这十五年也没病没灾地过来了。  庄三在拂樱院一躺就是一天,晚膳的时候她和猗清到柳园用膳。她很不想去,但是庄夫人规定了一家人每天要在一起用晚膳,天大地大没她娘命令大,没法子,她还是去了。  冷着一张脸吃饭,明眼人都知道她不开心着呢,偏有人不识趣,非要来触霉头。  “庄三,等会儿你让账房给你姨娘三百两银子。”庄老爷看都没看她,就这么提出来了。  庄三瞧着他和柳姨娘眉来眼去就烦,问她要钱,她偏不给。  “家里要添什么物件让管家去买就行,三百两银子拿着沉。你不心疼你的妾室,我帮你心疼。”庄三咬重妾室两个字,她知道柳姨娘一向忌讳这个。  果不其然,柳姨娘马上把脸转过来,怒瞪着她。庄三挑衅地朝她笑了笑,没再理她。  光会谄媚巴结庄老爷有什么用,实际当家做主的是她,最看不得柳姨娘那狐媚样。  庄夫人当做没看到,他们父女俩因为柳姨娘起争执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既然能容忍丈夫纳妾,也就能习惯丈夫的偏爱。  “你怎么说话呢,我娘不是你的姨娘吗?整天妾啊妾的,难不难听。”柳姨娘的小女儿庄梦雪讨厌死了她,明明都毁容了,怎么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讨厌样,“难怪越长越丑。”  柳姨娘的大女儿庄宛烟扯了扯庄梦雪的手,让她别出声。毕竟在庄家,只要庄夫人还在,她们的娘亲确实只能是妾室。庄夫人不计较,她们却不能不懂事。  “庄宛烟你疯了,你扯我干嘛!”庄梦雪也很讨厌她的姐姐,总是在关键时刻帮着外人,“你没听到丑八怪骂我们娘吗?你还是不是我姐姐?”  “梦雪!”庄老爷听她越说越离谱,呵斥道,“怎么跟你姐姐说话?赶紧跟宛烟道歉!”  庄三把碗一摔,起身要走人,被庄夫人叫住:“回来!饭不好好吃我不管你,摔什么碗?”  “娘!”庄三不满地喊她,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情吗,明明是庄梦雪骂她,结果庄老爷让庄梦雪向庄宛烟道歉?  心有偏颇就算了,这已经不是偏心而是没了心吧?既然心里不当她是女儿,她干嘛要在这里受气。  庄夫人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一码归一码,他们可以愚蠢可以不懂礼数,但她的女儿绝不可以没有规矩。  “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我教你在用膳时摔碗离席?我教你离席不请辞?这就是你教养?”他们不懂礼数没有教养,难道她也要学他们吗?庄夫人绝对不允许。  庄三正委屈着,每次都这样,她娘都只会帮着柳园那些人。她都不知道该说她娘是大家风范,还是愚钝了。  委屈劲儿一上来,庄三就口不择言了:“如果按照您的教养,要把我教成一个默认丈夫宠妾冷妻,容忍丈夫对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那我宁愿做个没有教养的人。”  以前庄三哪儿有这么跟她说话的,庄夫人气得站起来,正欲叫住女儿管教几句,看到妾室小人得志的神情,她把怒火压下去了。  “老爷,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既然你将她们带回了家,我也认了她们的身份。今后说话办事,还是要按照规矩来才行。长辈长姐在说话,该当哑巴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当个哑巴。樱樱舒坦了,我就舒坦。我舒坦了,这个家才能算是个家。”庄夫人说罢,吩咐管家,“从今天起,柳园的饭菜自己准备,咱们几个人也没必要坐在一起吃饭了。”  “夫人这是何意?”庄老爷不明白贤惠了十几年的夫人,突然发脾气是为什么。  “老爷不至于听不懂我说的话吧?我说得很清楚,只要有一人让我的樱樱不高兴了,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识趣的,咱们就维持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表象,我不会亏待谁。”庄夫人说完便走了。  “夫人!”庄老爷喊了她几声,都没喊住她。  庄老爷转头骂庄梦雪:“你说你嘴巴那么快做什么,庄三不管长成一头猪样还是一只狗样,她仍旧是你的长姐。长了嘴巴不说话你可以多吃点饭菜,再胡说八道我可不饶你!”  庄梦雪被骂了,委屈巴巴地瞅着她娘。  柳姨娘最疼幼女,她说:“老爷,孩子还小,我回去好好教她,保证不会惹姐姐不快了。”  庄老爷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庄三是夫人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自幼身体也不好,难免宝贝些。我跟你们说实话,我做玉石生意赚的那些钱,这几年都用得差不多了,如今家中的开支全靠庄三在撑着。”  “怎么会这样?”柳姨娘不相信,她好不容易傍上庄老爷这个摇钱树,好日子没过几年,就告诉她没钱了?  庄老爷说到这个就生气,他喘着粗气说:“我们在司海的时候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玉石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客人越来越少,夫人也只顾着庄三,都不帮我的忙。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又要照看家里,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那怎么办呀?”柳姨娘慌了神,她才不要看着庄三的脸色过日子。  “庄三还不知道玉石店生意的事,我已经让夫人帮我想办法了。夫人答应给我一大笔银子把亏的钱补上,不至于马上关门。这段时间,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去惹庄三。”  “是,老爷。”柳姨娘小声吩咐庄梦雪,“你先别去找她麻烦,等你爹爹的生意好起来了,咱们再治她。”  柳姨娘见过庄老爷赚钱是多厉害的,她庄三把鱼米买卖做得再好有什么用,能比得过老爷一根手指头吗?  庄梦雪不情愿地说:“是,爹爹,我保证不惹大姐生气。”  旁听的庄宛烟问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爹爹,您知道大姐一个月赚多少银子吗?”  庄老爷被她问得一愣:“我没关注她的事,不清楚。”  “您最好上心点,我听闻大姐找的账房和掌柜都是外人,别让外人把大姐骗了。”  庄宛烟一言惊醒梦中人,庄老爷赶紧招管家捧庄三的账本来看。管家不知道老爷怎么突然奇想要看大小姐的账本,但还是派人通知大小姐的账房抱账本进府。  柳姨娘多看了庄宛烟一眼,平日里老爷总夸她聪明,经过这件事柳姨娘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女儿是真的聪明。  既能知道庄三赚多少钱,又不让老爷怀疑她的居心。老爷要是看到庄三的铺子很能赚钱,依着他那贪财的性子,能放着肥肉不吃吗?  到时候,看庄三神气什么。没了那张底牌,夫人同他们说话也得客气些。  庄夫人回樱园找到女儿,看她一脸不高兴,笑道:“不高兴了?”  “没有,只是替娘委屈。”凭相貌凭家底凭本事,娘哪样比不过柳姨娘?  庄夫人倒是将这些看得挺开:“我让着他们,也叫你让着他们,只不过是希望咱们这个家能和气点。家和万事兴,我原意是想给你一个简单的家,没有太多的硝烟和争斗。但凡是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会养一两个妾室,我没什么可委屈的。”  当年他们从司海来洛月找她,老爷跪在她面前哭泣忏悔。  跟柳姨娘的第一次错误是因为喝多了酒,后来是因为她不肯再生孩子了。老爷想要儿子,一直都想。  老爷有错,她也不全对。过日子不能太较真,一旦较了真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  庄夫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咱们让着他们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外面的生意是你在打点,这个家里到底还是我说了算。你以为我会让你吃亏吗,傻孩子,你爹回回在我这儿告状,说你不给他钱花,我哪回说你了?你爹那边的生意该是做不下去了,你背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我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庄夫人继续开解她:“或许在外人眼里看着我很可怜,夫君不爱我不疼我,那又怎么样呢?我自己想要的我已经拥有了,别的东西由他们说去。”庄夫人拍拍她的小脸蛋,看着女儿一张黑漆漆的脸,叹了一口气,“樱樱,你要相信娘很爱你,比爱自己更多。”  她费了那么大劲才保住的这个孩子,怎么会不爱?  “娘,我相信您。”庄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得很,容貌要是没有被毁,该招多少人的喜欢啊。  庄夫人说:“乖,把那三百两银子给了他们吧。”  “嗯。”  庄三隔天就让账房取了三百两银子出来,给柳园送去。转头又让账房给府里的下人,每个人发二十两银子。  算下来,发给下人的工钱足足有四百两银子。  猗清问她:“您这样做,是存心不让柳园那边高兴了?”  庄三笑道:“我乐意就好了,管她高不高兴。”  后来拂樱院的小丫鬟秋霜偷偷打听到,柳姨娘知道给下人发了四百两银子才给她三百两,明摆着在暗讽她连下人都不如。柳姨娘气得一天都没吃饭,给猗清讲的时候,猗清笑了声饿死活该。  没等猗清笑多久,账房先生进府了,秋霜偷偷告诉她老爷拿走了所有的账本。  猗清把事儿跟庄三一禀告,她这暴脾气,抡起袖子抄起根棍子就气冲冲地往柳园走。  “小的们,跟我干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