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人声仿佛沸腾,越来越吵杂,越来越混乱,嘴里胡乱喷出的那些一连串的字眼也越发的肮脏,越发的污秽,越发的不可理喻,就像一潭煮熟的泥汤。
他们似乎铁了心认定她就是作案的妖怪,就是她拐走了他们的小孩,证据无疑就是她体内流淌的妖怪的血脉。
她可是留着妖怪的血,即便是生长在人类社会里,没人敢担保她会不会被妖怪那种与生俱来的野蛮本能所掌控。
此时此刻,朝阳升起,她们的怒气就如热火,不可遏止地焚烧,就连鸡鸣破晓的声音都被覆盖其下。
茉莉捂住双耳,把脑袋塞进被子里,觉得窗外的阳光很可怕,仿佛那些白色的强光就是照破妖怪伪装的镜子,只有一遇上,她就会变成妖怪,再也无处遁形。
不知不觉,她就滚到了旁边那张木床的床底下,就像一只害怕受到伤害的小兽,不敢面对阳光,不敢面对现实,只能缩在阴影角落里,瑟瑟发抖。
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的吧,所以晚上才没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还是睡在地板上。
早就想好了,要在那些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就躲起来,不让他们发现自己,也不想听到他们嘴里说的那些烂话。
事到如今,又开始后悔了么?
其实,无论你做了还是没有做,那些人还是会蛮不讲理地把责任丢在你身上。
你早就知道的啊。
因为你是妖怪,他们是人,妖怪是一种拥有恐怖力量的存在,而人类往往弱小,这里是一个习惯性同情弱小的世界,所以责任一定出在你的身上。
但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没冲进来?是因为害怕么?害怕妖怪忽然发难,失手打死那个率先冲来的当头鸟么?
“喂,瘪犊子,你是那妖女的姘头么?”有人在外面说,“我不管你跟那妖女是什么关系,但你现在最好就给我让开,不然别怪老子动粗,刀枪无眼!”
好像有人在外面拦着么?是他么?是那个家伙么?
“别碍事!不想死就滚开!”又有另外一个人说,“别以为我们不敢杀人,一定是那妖女伙同森林里的其他孽障一起拐走我们的小孩,告诉你,小畜生,别逼急了我们,为了孩子,我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那你们能替他们去死么?”
那家伙,那个冷淡的家伙,那个他们口中瘪犊子,妖女的姘头,冷淡地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们能替你的孩子去死么?
在那个秋天的夜晚,在那一场烧不尽的大火里,他曾经目睹过一个女人,为了救下她的孩子,心甘情愿地牺牲了自己。
为了曾经的那个她说深爱的小孩,她头也不回地慨然赴向死亡。
“你你在说什么怪话?!你该不会也是那妖怪的同党吧?!”
人们似乎被那家伙莫名其妙镇住了,声音开始变得有些细不可闻的胆怯,似乎真的害怕因此葬送自己的性命。
会么?值得么?值得放弃自己的生命,换取孩子存活下去的机会?
一个一个孩子真的有那么难得么?
不过不过是一个孩子,没有了不是还可以再生么?不就是随便趴在自己的女人身上,随意地宣泄一番,等过十个月的时间,就像是等待种子萌芽那样,一个新的,属于自己的孩子就又出来了。
就像农作物,只要你想种,并且愿意等待的话,随时都可以栽培。
虽然在成长的中途被人劫走了,难免会是一件令人伤心难过的事情,但为此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会不会显得不值?
人啊果然最爱的还是自己嘛,就好比,少有农夫会为了一两株庄稼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吧?没有不是可以再种过么?
哪怕只是细不可闻的一刹那,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间,躲在床底下的茉莉不知为何,还是清晰地听出了人们语气里的轻颤,感知到心中自发的那种胆怯。科源ky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