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初入长安(1 / 1)鸾凤鸣之凤凰泣血首页

沙漠的夜,寂静得让人害怕,偶尔的几声狼嚎提醒着人们大漠中无处不在的危险。宿营地中,瓦尔克大叔带领商人们面向波斯方向,口中念念有词,做着祭拜至高善神阿胡拉的仪式,熊熊的篝火照映着他们无比虔诚的面容。我抱腿坐在篝火旁,抬头看着月亮,大漠中的月亮像是刚刚脱水而出的玉轮冰盘,不染纤尘,月光像银雾般洒在大漠的黄沙上,若有若无闪着点点银光。脑中反复地闪过白天发生的场景,寒光闪烁的马刀,血肉横飞的厮杀,残缺不全的肢体,还有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    看着月亮发了会呆,商人们已做完仪式,团团围坐到篝火周围,白天的事情成了他们的谈资,兴高采烈地挥舞双手讲述着黑衣人如何的骁勇、沙盗们如何的狼狈,也许劫后余生的人特别容易兴奋,笑谈之声充斥着整个营地。对比白天之事,我微微一笑,心中感叹“生死之间,恍如隔世。”    “白天真是千钧一发,要不是那队唐朝骑兵,我们可能已经去见至高善神了。”瓦尔克大叔用树枝拨弄着篝火,颇有些语重心长,通红的篝火映着他布满细纹的脸,神情中满是感激。    “他们是大唐人?大叔怎么知道?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满心疑惑,向大叔发出一长串的疑问。    瓦尔克大叔侧头看着我,一边比划一边向我解释:“他们虽然蒙着脸,但看他们的装束,披风内的铠甲和腰间狭直的佩刀不是附近西域国家能有的,那些人行动统一,号令严明,说的又是汉话,应该就是唐朝的骑兵。近些年唐朝和突厥之间时常有战争发生,这里已近唐朝边境,他们的骑兵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我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跳跃的篝火,眉头紧蹙,心中暗想,这次运气好,下次可能就没这么走运了。    瓦尔克大叔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忧,笑着说:“沙盗们都是恶狼,他们的鼻子灵得很,现在大概已经闻到了这大漠中的血腥味,附近的沙盗这几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行动了。”    我笑看了大叔一眼,他行走大唐和西域之间这么多年,沙漠中的情形应该无人比他更加了解,想到这儿,心中的担忧顿时散去了不少,身子也感觉轻快了许多。    静了片刻,我问道:“大叔以前遇到过沙盗吗?”    他点了点头:“遇到过很多次。”    “那都是怎么脱险的?”    大叔道:“那时候,沙漠中远没有如今凶险,通常雇佣些护卫已足以应付,或者付些钱给附近的国家,让他们的军队为我们提供庇护。现在却是不同了,这些年突厥与大唐战乱不断,附近的西域国家也是连年人祸。国家不安定,流民就多了起来,不少人为生计所迫,不得已来到这沙漠中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如今沙漠中的沙盗是越来越多了,手法也越发的凶残,而商队的日子也就越发的难过。”说着,瓦尔克大叔“唉……”地长叹了口气。    我默默点了点头,当权者为了争权夺利不惜发动战争相互攻伐,陷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乱世中人命如草芥,活不下去了,索性就沦为盗匪的百姓不计其数。老百姓所要的不过是温饱而已,但凡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会想干这沙盗的营生,我与阿爸也是因为战乱人祸才逃出了宁远,虽与流民的遭遇有所不同,但求安定的心却是一样的。    与大叔笑谈了一阵,看着夜色已深,遂告退回了自己的营帐,躺在干草堆上,想着没有几天就能回到梦寐以求的故乡,仅剩的一点忧虑也渐渐散去,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往后的几日,正如瓦尔克大叔所言,一路无事,过了边境来到绥州,因突厥骑兵常有滋扰,所以绥州城内的驻防相当的严密,随处能见到巡逻的士兵。瓦尔克大叔的商队因另有要事,遂在绥州与我们告别。大唐连年与突厥作战,军马稀缺,所以军马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特别是西域产的良驹,价格更是高涨。阿爸将我们从宁远国带出的西域良马尽数售出,得银千两。略作盘桓后,我们换乘了马车轻装前往长安。    我曾无数次梦到长安的景致,但当长安城真正出现在我眼前时,仍被它的雄伟庄严所震撼。青石铺就的街道笔直宽阔,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琳琅满目的各国商品,每样都让我感觉新奇,街市上人头攒动,随处可见西域各国的商人。放眼望去,美伦美奂的屋宇鳞次栉比,郁郁葱葱的大树映衬着红墙绿瓦连绵起伏,一直绵延至天边。这就是大唐的帝都,娘朝思暮想的故乡,思绪还停留在雕梁画栋上,眼泪却已潸然而下,湿了衣裙。    阿爸双眼噙泪,表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中有欣喜,有哀恸,有遗憾。他自小离家,与娘在外漂泊二十年,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总是不愿提及长安,但思乡之情却始终不曾有丝毫减退。如今,故乡近在眼前,他却已无法将回乡的喜悦与娘一同分享。    在客栈盘桓了数日,阿爸在长安南城觅了处院子,置办家什,衙门编户,几番折腾后,算是在长安城安了家。为了生计,也因在宁远经营过马场,阿爸在长安的马市做起了贩马的营生。而我呢,整日里无所事事地在长安城里闲逛,看着什么都觉得好奇的很。    对此阿爸也是异常头疼,每次回到家都会苦口婆心地劝诫:“长安不比宁远,规矩多,你个姑娘家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将来怎么给你找婆家。”    而我总是脸上挤出个灿烂的笑容,一边扯着阿爸的衣袖一边撒娇道:“没人要最好,我就一辈子陪着阿爸!”    早晨的阳光柔和温暖,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我坐在榻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穿上衣服走出卧室,刚进院子,看到阿爸没有像平常一样去马市,眉头紧锁在院内来回踱步,见我起床,把我拉到堂内坐下,“今日你哪都不许去,我请了张婶来给你梳洗打扮,再请她教你些日常的规矩,你娘生前最重规矩,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整日穿着胡人的衣服到处跑,脸跟个花猫似的,一点姑娘家的样也没有。”    阿爸叹了口气,继续道:“严夫子那我也已经去打好了招呼,你有空就去他那里,跟着他好好读书。”    提起娘,我心中伤感油然而生,低头盯着地面,静静听着阿爸训斥。话音未落,听见有人叩门,我急忙跑去打开门,张婶手捧着一套襦裙站在门前,后面跟着她的小儿子张平,躲在张婶后面歪着头看我。张婶是个寡妇,丈夫从军后战死沙场,剩下她和两个儿子,大儿子前年也从军去了边关,身边只留下八岁的张平。我欠了欠身子请张婶入屋,阿爸和张婶寒暄了一阵,起身去了马市。    沐浴完毕,张婶为我穿上襦裙,拉我在铜镜前坐下给我梳妆,边梳边盯着我看了会,笑盈盈地说:“樱桃小口,柳叶眉,杨柳细腰,杏核眼,芸儿姑娘花容月貌,你爹真是好福气。”    我已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看着铜镜中陌生的人影,不禁暗暗问自己,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吗?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挤眉弄眼了一会,说:“阿爸总是说我在西域野惯了,不像个姑娘家。”    转头看见张平正歪头看着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中透着股机灵劲,我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粲然一笑,问道:“你觉得姐姐好看吗?”    张平先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道:“夫子说,红—颜—祸—水。”说完,冲我咧嘴一笑。    “你把我当妲己,褒姒之流吗?”我轻轻敲了下张平的头,“你夫子肯定是个老学究,整日里只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殊不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    张平被我一通之乎者也说得哑口无言,圆嘟嘟地小脸涨得通红,低头思量了一会,又欲说话,被张婶笑看了一眼,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只冲我做了个鬼脸,便扭头自顾玩去了。    “姑娘还读过书?”张婶边帮我梳妆边笑问。    我点点头:“娘在世时曾教过我一些。”我虽在宁远长大,但从懂事开始娘就教我读书写字,教我说汉话,现在想来,也幸亏如此,不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在长安生活下去。    张婶笑而不语,只是看着我轻轻点了下头。为我打扮妥当后,又给我讲了些唐朝女子平常的礼仪,如何走,如何坐,如何站,何时该行礼,虽繁琐了些,但凭着我从小练就的好体力,不停练习,半天下来虽说不上是婀娜多姿,但也有了几分大唐女子的模样。见我学得有模有样,张婶满脸堆笑,起身道别,送走张婶和张平,天已渐暗,抬眼望着天空,点点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深蓝色的锦缎上,闪闪发光。想着在宁远时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的情景,而如今却已身在长安,不禁感叹人生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