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顿了顿才道:“在三楼。” “三楼……”明烟点点头,忽然道:“是三楼东边第二间吗?” 她问完这句后,明显感到了男人的惊讶,而同时宁徽也快速扫了她一眼。 “额……是啊。” 明烟一边哦一边点了点头,“那先生就请便吧。” 男人起身离开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延伸至木质阶梯,随后是吱呀呀地缓步走在地板上的声音。 明烟一边听着一边问宁徽,“宁公子要来补缺吗?” 宁徽尚未回答,却有人突兀插进来,“若是故事能胜过刚刚那位姑娘,是不是她赢的所有钱就可以尽数归我?” 这声音并不是从大堂传来的,而更像是楼上。似有人一边问着,一边慢慢从楼上走下来。 明烟眼底闪过一丝深藏的笑意,口中却道:“这位先生说话,口气倒是不小,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故事,能胜过白姑娘呢?” “怪谈故事就在一个诡字。古时有人可七步成诗,若我在下楼和诸位照面之前,就说完一个又短又诡的故事,那刚刚赢钱的白姑娘要怎么说?” 呦,这是公开叫板呐。 明烟有趣地望向白霜,却见她微微看向楼梯方向,口中却道:“若这位先生故事可以赢我,那刚刚赢的所有银子,白霜愿意拱手奉上。” “哈哈哈哈……”楼梯上的人笑了几声,随后道:“从前有一家客栈,雪大封山,于是住店的人都走不掉,无聊之下就半夜三更轮流讲怪谈故事,结果……” 这人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刚刚步下最后一层台阶,踩住大堂的地板,咯吱声配着他所说的最后一句,无端透出一股难言的诡异,“结果第二天,所有参与怪谈故事的人,都死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明烟快速看了眼宁徽,发现宁徽也在看她。二人目光相触,一瞬而分,最后都盯在了木楼梯旁。 最先开口的,是客栈伙计,他喝道:“何人如此说话?这话算什么意思,暗指我们是家黑店吗?真是岂有此理!” 他一边说一边点燃了大堂的烛火,众人不适地眨眨眼后,才看清大放厥词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竟是那个说书人! 伙计见是他,便十分有气,“哎我说,你这人也太不厚道了,之前邀请你参加赌局,你不参加也就罢了,此刻却忽然冒出来诅咒大家,是何道理?” 那说书人呵呵一笑,“我只是讲了一个怪谈故事而已,何谈诅咒大家?” “那你刚刚说什么有个客栈,大雪封山,于是大家讲怪谈,最后参与怪谈的人都死了……” 伙计的话未说完,却被人打断了。打断他的并非是那个说书人,而是明烟,她仿佛并不生气刚刚说书人说的那些不吉利的话,只是慢慢道:“这位先生只说是个客栈,又并未说是我们这家客栈,难道不是吗?” 说书人闻言瞅了瞅明烟,“这位姑娘说的话,就很中听。” 明烟挑了挑眉,“这位先生是想要加入我们吗?” 说书人摆了摆手,“不管怎么说,刚刚我那个小故事确实听着有点不吉利,所以这个怪谈之赌,我就不参与了,但是你们这些人的钱,我还想赚,所以我也讲个故事,就随便讲讲,诸位也随便听听,如果觉得比刚刚那位白姑娘讲得好,别忘了给我钱就行,反正我本来也就是个靠说故事谋生的人。” 白霜闻言却冷笑一声,“要按这位先生所言,你本就是靠讲故事谋生的人,听过的故事、见过的故事肯定远远高于我们这些人,与我们比讲故事,还想赢走我们的钱,这未免太贪心过分了吧?” 说书人听白霜所言,却嘿嘿一笑,“这位白姑娘,那你又是以何谋生的呢?”见白霜不答,复又道:“能随时更改故事的结局,让所有人都猜不到,这种本事,一般人可是不可能拥有的。” 他说完瞅了瞅明烟,“你说是吧,这位姑娘?” 明烟先是点点头,随后才道:“要我说的话,确有一种人可以做到。” “哦?”说书人问道:“姑娘说的是何种人?” 明烟看了一眼白霜,见她也在看向她,于是顿了顿才道:“写故事的人,就是写话本子的。” 见她说完,白霜明显愣住了,明烟微微带笑,继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刚白霜姑娘讲的那个故事,是你自己编写出来的吧?” 听明烟说到这里,白霜原来惊愕的神情却慢慢演变成了激动,她有些欢悦地问道:“那你……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嗯……”明烟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你原本的结局是什么,但是至少你能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讲圆满,即使为了使众人猜不到,刻意做了明显的改变,但最后还是可以自己圆回来,更甚至仍能切题,倒真算是挺不错了,你要真是写了书本子出来,我或许会买来读一读。” 白霜闻言,看着明烟的眼睛都在闪闪发亮,但不待她说什么,却听说书人嗤了一声,随后道:“真不知道为啥大家都喜欢那种编造的故事,殊不知真实的故事要比凭空捏造的故事,更加精彩万分啊。” 有人问道:“什么叫真实的故事啊?” 说书人嘿嘿一笑,“就是听着像故事,其实是真事。” “还有这种故事的吗……” “我就喜欢听这种……” 说书人道:“要不我给你们讲一个?” 众人切了一声,随后问,“要钱吗?” “嘿嘿嘿,我这人说故事有个原则,客官觉得不精彩可以不给钱,要是真觉得精彩,银子要给翻倍。” “真实的故事……”宁徽无声瞅了瞅明烟,才道:“这我也挺有兴趣的,那这位先生就讲一个吧?” “讲一个,讲一个……” 见众人都有兴趣,明烟便冲伙计点点头,“那就先听听这个真实的故事吧。” 说书人见众人都有兴趣,先自得地咳了一声,才压低声音道:“这故事若非此情此景,我还真不敢讲……” 有人嗤笑道:“你快得了吧,还不敢讲,那你别讲……” 说书人却正色道:“我知道我这话若是说出来,你们肯定认为我是想要骗钱,但最后等我讲出来,你们就知道我这是冒了多大的干系,那是要掉脑袋的!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给你们讲故事,你说你们不给钱,还是人吗?” 众人傻眼道:“讲个故事还能掉脑袋?那你这还是故事吗?” 明烟却忽然道:“此情此景说的应该是这个孤山客栈、大雪封门吧?”见众人闻言都在瞅着她,于是她继续道:“如今这客栈,没人来又走不得,即使有个什么消息,也传不出去,先生此刻不说,有些话就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不是吗?” 宁徽闻言点点头,“这倒是,有些话一辈子都不能对人说,一个人憋在心里确实挺难受的……先生今夜的故事,今夜讲今夜罢,我们听过就会忘,待到雪融离店,各奔天涯,便是陌生人,谁也不会记得谁,先生可是要我等做这样的承诺?” “哎呀,搞得我特别想听了……”说这话的是白霜,她将桌上的银子拾了两块,对说书人晃了晃,“定金啊,赶紧讲吧。” “行行,放心讲,我们绝对不外传……” “就是、就是……” 说书人“嘿”了一声,“你们绝对不会外传的,这故事无论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有罪啊。” 众人被说书人的莫测高深吊得胃口高高,唯有明烟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紧到指甲都刺痛了手掌心。 而宁徽无意中扫过她的脸,竟发现她的神情不知何时已悄然变得如此凝重,那样的神色出现在她从来就是嬉皮笑脸不正经的脸上,竟让他半晌没移开视线。 她……有点不太像她了。 宁徽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忽然想到两人大堂打的第一个照面,他说她不够美……的确,她算不上第一眼美人,她的容貌并不让人觉得一见惊艳,但却是那种细瞧会觉得很舒服的女子,甚至越瞧越觉得她长得不错。 就像此刻,她褪去浮夸,认真凝神的模样,细细端瞧,竟让他半天无法挪开视线,仿有魔力。 想来是他盯视她太久了,她终于敏感抬头,望了宁徽一眼,换来他心虚避开眼神。没办法作伪,他刚刚的确是看她有些出神,在众人都翘首以待,等着说书人讲故事的这一刻,他竟然盯着他原本说不够美的女子,看得出了神,这确实有点尴尬。 本以为她又会轻浮一笑,借机嘲笑他一番,但她没有,而是快速蹙眉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此刻,却听有人犹犹豫豫问道:“这位说书的先生,你刚刚说什么听与说皆有罪……难道是和朝廷禁令有关不成?” 说书先生闻言指了指这个人,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神情明显在说:你说的很对。 随后说书人才道:“这几日我给诸位说书提到的那奢华无双之筵,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