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国公殷公集殿前与茂国公郑致淳起了争执,宫外更毫不留情与礼公景绍、鄂侯尉迟舒拂袖而去。翌日,众人本想看看这三人同处一殿会是何种情景,孰料殷公集竟是递了折子,称病告了假。
李倜当即赐了补品,令英吉亲去莱公府上,看来是不想寒了老臣的心。待旁的事情处置妥当,午后便是谈判的时候了。
“景卿,朕记得,你家三郎在外面任职。七郎便是朕的金吾卫统领。”李倜喝了半盏茶润嗓子,也摆手示意毛栗子为众人奉上莲子清心汤。“但大郎振博的名声,十年前便传遍大唐了。”
“犬子些许薄名,圣人倒是费心了。”景绍执礼回道。
“他身子骨好些不?”李倜松了松肩头,景绍道:“好了许多。”
“午后,魏先生要与朕讲些先贤文章。朕从前看过令郎的集子,是很有几分见解的。”李倜冲毛栗子挥手,道:“若他方便,可否进宫,与朕清谈学问?”
众臣屏息——景和之名,孰人不知孰人不晓?但因其体弱,早已隐居多年。
景绍起身,执礼朗声道:“圣人垂怜,是犬子的福分。只犬子学问粗浅,届时还望圣人海涵。”
如此,一锤定音,众人便知——景氏大郎,离出仕之日,不远矣。
建元元年六月初七,礼国公世子景和奉诏入宫。景和素服玉冠,美姿容雅举止,帝心悦之。
太傅魏炼考其学问,大赞之。景和当庭作赋,盏茶即成。其文字字珠玉,行云流水间有气吞山河之势。又落于实务,绝非夸夸其谈之辈。是以魏炼当庭作保,举荐景和任门下省拾遗,长伴帝左右。
然景和坚辞,李倜心知他体弱,只温言数句,便恩准景和入仙居宫拜见太后。待景和出宫,更赐下文房四宝六套,以资嘉奖。
景和虽未出仕,但这其中殊荣,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总之沸沸扬扬,传了数月,仍未休止。
却说是夜,景秀练完拳脚,沐浴后换过件家里宽袍,腰带也不束,长发在脑后随手挽了,光脚趿着木屐,往唐夫人住处去。
等进了门,他瞧见景和独身出来,装着恍然道:“阿兄已来过了?可见母亲已经很是喜欢。我还是莫要进去,省的母亲一顿说教,坏了心境。”
“胡言乱语。”景和啐道:“不过是来与阿娘说说今日见了六娘。方才阿娘还念叨你,你快些去。”
景秀收敛了笑意,叉手一礼,道:“是,兄长。”景和今日的《宣政赋》他也读了,当真是为兄长欢喜,是以有些忘形。
景和也不扶他,看了看月色,道:“阿娘今日太高兴,倒是多费了心神。你请了安,莫要多扰。等会子与父亲问了安,到我这儿来,咱们兄弟赏月饮茶。”
“是。父亲那里我已去过,待会儿便去阿兄处。”景秀应了,目送景和离去,轻手轻脚进屋,陪着母亲说了些许闲话。
“大郎与我说,六娘气色好了许多,我这心里就放心了。”唐夫人形容枯槁,鬓边已然花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景秀小心翼翼为母亲揉着小腿僵硬的肌肉,笑道:“年节时候阿姊病了,约莫便是思念阿娘吧。宫里阿娘放心,隔上三五日,我总有机会去瞧瞧阿姊。确是比先前气色好许多,也胖了些许。”
“那便好。”唐夫人闭上眼。若说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其中之一,便是允了景程嫁入宫中,从此虽在一城,却骨肉难见。
等唐夫人入眠,景秀小心退出来,与在外的谦达婆道:“阿娘这里,多亏有嬷嬷。”
谦达婆乃唐夫人昔年在西市买下的女奴,当时她被打的几乎要死了。几十年过去,谦达婆一直跟在唐夫人身边,便是唐夫人出嫁要与她寻郎君,也被谦达婆削发明志。
“夜里总是有些凉,你该多加件衣裳。”谦达婆笑了笑,道:“你快去吧。”
景秀素来敬她,含笑应了,道:“嬷嬷,你也早生歇下,我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