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渝送酒入喉,只觉辛辣呛人。抬眼再看,亚力舍汗国的三人面露欣喜,显是极喜欢这等烈酒。
李倜双颊亦是顿红,笑着回了座,冲殷公集道:“开始吧。”
杜渝身着轻甲,理了理幞头,将碎发收拢,接过尔璞递上的长剑,迈上擂台。
高台筑于金吾卫校场当中,高一丈有余,显是为了引人来看。杜渝早知晓千牛卫那帮崽子在赌输赢,难得有机会,只要不过分,她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及至上台,杜渝躬身道:“马托斯,有幸过招,还请不吝赐教。”
马托斯神情紧张,面目都有些僵硬了,只道:“请。”
尉迟舒坐定后,只中气十足吼了一声:“来了!”
马托斯使得是一双铁戟,柄比起寻常铁戟,要短上三分。杜渝横剑凝眉——一寸短一寸险,马托斯敢以此为兵刃,显然对自己身手很有信心。
二人在试探中交了手。杜渝长剑轻灵,马托斯铁戟老辣,彼此兵刃一触即离,带出一串串火花。杜渝一直持守势,并不贪功。马托斯更为老成,一双铁戟扫出一面厚墙,不给杜渝留出半分空隙来。
场下里里外外聚集了御林军中没当值的军士,千牛卫到场大半,皆是为自家统领助威的。而那些个回来不久便调入金吾卫的,也悄悄来至台下。
“梅芸,半月没见,你便胖了一圈,家里给你吃什么了?”王子昌与他挤眉弄眼,又探出头,笑嘻嘻的:“上官,官威愈发大了?”
上官泽只盯着台上,道:“老大遇上对手了。”
诸人凝神看去,杜渝胸膛起伏渐速,拆招出招更显迅捷,意图以快打慢,撕开口子,好一击得胜。
杜渝练武虽勤,但身为女子,力气上毕竟不能与男子相提并论。当初遇上强悍马匪,杜渝便是靠这等爆发招式,一击制敌。可现下在三国会武的比武场上,杜渝拿出压箱底的功夫,可见对手的强大。
曲达闻言皱紧眉头,低声道:“输倒不碍事,不过丢些脸面。但若伤着……”
“小家子气。”上官泽打断了他,啐道:“如今的杜氏已今非昔比,这可是头场,事关大唐脸面,老大输不起!”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吧。”曲达关心则乱,南相云插嘴道:“老大不是没思量的人,现下这般出招,定是这一年半载学了什么,藏了后招,就等那渤海国人上当。”
几人互相看了眼,默契地住嘴,几双眼睛凝在台上,做好准备——一旦马托斯行阴招,他们便不管不顾,上去抢人。
却说杜渝快剑连绵,马托斯脚下初显慌乱,被逼得退后数步。杜渝得势不饶人,轻身追击,长剑封了马托斯后路,左足用力,整个人凌空飞起,在空中倒纵而出,右足狠狠踢在马托斯背后。
这一脚果真得中,马托斯向前踉跄,变招亦快,横身躺倒,铁戟挡了杜渝紧随其后的杀招,同时身子向前扑出,将铁戟朝着杜渝脚下送去。
如此一来一回,杜渝固然退去数步,马托斯也重新站了起来。他颔首道:“杜统领,你很厉害。但你这般打法,很快就会没了力气。”
杜渝挽了个剑花,微微喘着气道:“咱们手下见真章,何必说这些废话!”
须臾,又缠斗在一起。
马托斯越战越勇,反守为攻的次数愈发频繁。反观杜渝,已汗水涔涔,脚下渐渐顿挫起来。
李倜无不担忧,与英吉道:“杜卿会否支撑不下?”
英吉哈着腰,为难道:“圣人,老奴只瞧着杜统领打得蛮好,却当真看不出孰优孰劣啊。”
李倜目光从擂台周围划过,冲英吉道:“去将景将军唤来。”
“圣人。”景秀执礼道:“圣人有何事?”
李倜指了指台上,不过片刻,杜渝便有一次惊险地从台下翻越而上,差点输了。“头场关乎大唐脸面,景卿觉着,杜卿可有胜算?”
景秀回眼看了几眼,心中倒是不急,但杜渝这般打法,的确让旁人看来,会觉着她必败无疑。但面对帝王,景秀只是道:“回圣人,杜统领身手几何,臣不甚了解。但她一女子,能在马托斯这等悍勇之辈手下支撑了半个时辰,绝非无能之辈。旁人总说杜统领安西的功勋可疑,如今看来是嫉妒之辈的中伤之言了。”
李倜松了口气,继而道:“有景将军这番话,杜卿无论输赢,朕心中都是有谱的。只盼着她莫要受了伤,其余的,皆凭天定吧。”
景秀和了两句,见李倜没让他退下的意思,便和英吉一左一右,立在李倜身后。
“听说十三娘暑热难耐,有些病怏怏的。”李倜轻声道:“景卿与十三娘相熟,她说她夏日素来如此,不是哄骗朕?”
景秀抿唇,低声道:“回圣人,臣去岁才从东边回来,与殿下,也不过是儿时交情罢了。”
英吉则道:“长公主惧热,倒是实话。往年夏初,长公主便会离京避暑,盛夏时,也有去往华清宫,待来年春日再回,也不是没有过。”
李倜舒口气,与英吉道:“明日午朝后,备车马,朕去芙蓉园看看十三娘。”
“是。”英吉应了,悄悄打量景秀,却见他神色无悲无喜,只观战不语。此人人品贤良,当真可为李依良配,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得蹉跎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