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 温玲搜肠刮肚想了一圈,好像是有这么个名。 开大会的时候,四家家主要带着接班人露面。其余三家都带着子女,只有萧家代家主萧景瑜无子嗣可带,便带着个名为萧衍的少年,存在感低得快融进地心里去了。 好事不来,坏事扎堆。温玲挤捏着眉心,勉强在未成年人面前克制住暴脾气,以免落得摧残祖国未来花朵的名声,沉声问:“萧景瑜呢?” “家主联系不上……”少年音犹存的萧衍秉住了哭腔,“他……他两小时前突然说有重要的事,要失联一阵子,如果遇到棘手的事情就联系您!” 谁知温玲这枚移动□□桶一点就炸了:“萧景瑜自己滚得麻溜反而要我给他擦屁股?!” 在电话那头,寒蝉若噤的萧衍没忍住,打了个无辜而可怜的喷嚏。 温副组长隔着电话线,连放蛇咬人的心都有了。 “锁龙井撑不住了是什么意思?”她扶着光洁的额头,气息沉重,“要井喷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萧衍稍怔:“不,不是井喷,是元老院的来了……” 温玲:“……” 元老院,全国安部最不受待见的名词没有之一。 正如历史上诸多淹没在洪流中的元老院一样,国安部特设的元老院并不比那些声名狼藉的主好到哪去。相反地,元老院什么都要管、什么都不让、什么都要和你对着干的不要脸“三都”行径,若是谦称第二,没人敢封第一。 可偏偏,其不要脸的程度已经彻底膨胀成为凌驾于法律体制上的“权威”。长久以来,但凡触怒过元老院的人,堆积起的尸骨大概也能抵过一座小山包了吧。 好消息是,自从三年前平权改制以来,元老院似乎消停了不少,不再肆无忌惮地全方位干涉国安部大事小事。 坏消息是,每当你设想元老院是不是洗心革面、良心发现了的时候,那厮总会猝不及防地蹦出来给你一枪。 温玲把刚刚叹出去的气全吸了回来:“现在你那是什么情况?” “呃,情况不太妙。”萧衍挠了挠头,躲在镇海灵石后方探头探脑,“我在锁龙井旁边,元老院派了人过来正在交涉。” “你怎么知道来的是元老院的人?” “因为他用面具遮住了脸,二来他的臂上有元老院的标志,三足鸟围成的太阳纹。” 遮面,太阳纹,估计真是元老院的没跑了。 温玲心里骂着妈卖批,脸上也不见得笑嘻嘻:“元老院想要你们干嘛?” “他……要求我们拆了锁龙井,好让人强攻北新桥……” “疯了吧?!”紧攥着的玉葱在钢化玻璃屏上留下圈圈指纹,“锁龙井下面可是海眼!他们难道不怕拆了锁龙井,海水倒灌,把整座北京城给淹了吗?!” “我知道……所以家主才让我带人守着锁龙井,不让任何外人靠近。可是温姐……这回来的可是元老院啊!家主不在,我怕我解决不妥,是要把整个萧家给搭进去的啊!” 论道理,萧衍不是不懂,而是对于一个过早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被迫推上接班人位置的少年而言,元老院更多的是难以想象的压力与沉重。 视而不见倒是容易,可没办法,毕竟在锁龙井一事上,自己已经是上了萧景瑜贼船的人。 于是温玲换了副口吻,用吩咐命令的语气道:“听着萧衍,首先你该知道,包括我在内,国安部大部分主力都不在中心城区。想要第一时间赶到你所在的方位,比较困难,但是——!” 萧衍被突如其来的但是吓得一愣,悉听尊便:“但是我会以最快速度给你调拨人马,在此之前,如果遇到元老院的刁难,就说是成日升让你守在这的。” “成局?”萧衍老实巴交,没想到还有这一手,“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先斩后奏知道吗!否则眼下除了成日升,元老院还卖谁的账?不,很可能连成日升的名头都撑不了多久。” 萧衍:“……” 温玲又是叹了口冗长而沉闷的气,那声叹气声后,她终于拿出了些大人的样子,对萧衍语重心长道:“不管怎样,既然萧景瑜挑了你做接班人,说明比起其他人,你有你的过人之处。别妄自菲薄,这边我会想办法,你也尽量周旋着,知道了吗?” “……知、知道!” 清朗的少年音终于找回了本有斗志与自信,以一句感激不尽的“谢谢温姐!”为结束语。 挂了电话,温玲掐着鬓角青筋跳跃的太阳穴,合上其杏核般的深邃大眼。 一旁的陈镇见状,微侧首,问:“元老院?” 温玲没吭声,抬眸看了陈镇一眼,旋即点开通讯录,指尖悬在“老干部”上略一迟疑。 这时候把季尧牵扯进来好吗?尤其在元老院都已经出动了的节骨眼上…… 唉,不管了。 神经末梢带动指关节朝内弯曲,通话请求犹如一支乘风箭,飞蹿而出,再无回头的可能。 然而,中途狂风骤起,生生将箭身折成两段! 向来播出不过三声必接电话的季尧,此刻竟处于信号不在服务区的状态!犹如深冬封湖的冰面,猝然裂开大洞,把人拽进了冰湖里。 寒冷,窒息——恍惚之中,年赛指挥中心的大门被外力强行打开。 温玲与陈镇霍然站起,回过头,见赵承规不顾外头众人的阻拦,带着一股黑云压城的气场迅步走来。他先是不当回事地扫过陈镇,继而将阴鹜老辣的目光定格在仅比自己官低半头的温玲身上: “你,马上给我去锁龙井一趟。” 百米高的瀑布裹挟着人类与小船,强行按入暗流中。十八弯的河道冲得人找不着方向,一路磕磕碰碰,最后和自动售货机似的,把人吐在了岸上。 雀斑姑娘呛了半肚子地下水,如咸鱼般仰在一片泥泞的滩涂里,手心紧握着的避水诀只剩下了半截。得亏这半截还在,否则也只有出气而没有进气的份了。 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姑娘合眼躺着一动不动,隐约听见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来者伏在其耳边,喘着粗气唤道:“阿漓……阿漓!” 紧接着,一双咸猪手攀上了她的胸口,挨个解开纽扣。正当蒙着神秘面纱的事业线差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轩漓倏而伸手,推开景杭凑得三寸不到近的唇,娇喝道:“你干嘛?!” 被扣上流氓帽子的景杭:“我……我想给你做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和脱衣服有什么关系?!” “我怕衣服吸水会压迫胸口,就……上手给你解了……” “这是夏天!不是冬天!”小奶猫气得炸毛,“就知道脱衣服!除了脱衣服你还会干嘛?!” 张牙舞爪的喵喵拳凭空乱舞,好几发踩在铲屎的脸上。后者也不恼,反把肉垫糊脸当成一种享受。偶然得了空,便把主子往两腿间一夹,俯身摩挲着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道:“情报组技术可以的,这雀斑比想象中做得还逼真。” 小奶猫一愣,旋即改用指尖轻戳:“你脸上的麻子也不假……” 景杭:“……” 周遭星月无光,漆黑黯淡。 广袤无垠的滩涂上,除了双雄们,再也见不着第三个人。景杭按着耳机“喂喂?”两声,却得不到任何答复,一片死寂。 “以前年赛有这么凶险吗?”正晃荡环顾的轩漓抓着雀斑假脸道。 “没吧,以前年赛充其量只是史莱姆,现在都快赶上大魔王级别了。”景杭又是“喂喂?”,依然没有回声,“谁都联系不上,包括温玲,恐怕这里没有信号覆盖。” “不是恐怕,而是根本就没有。关卡明显被人改过了,对方的目的就是置我们与死地。只能说我们运气好,赶在被淹死前冲上了岸,至于其他人……也不知道打扮成我们模样的那队搭档怎么样了,万一敌人奔着他们去……” 一时语塞的轩漓说不出话,只能改为踢走脚边一块碎石。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拖累其他人来。 别看景杭平时五大三粗老打哈哈,关键的时候,比如现在,能从轩漓眼睫毛下垂的角度,判断出其心情沉重到何种地步。他轻轻搂过对方纤细的肩,以堪比投喂小鱼干的姿势吻住额头,温声道:“别担心,季尧亲自挑的人,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没命的。” 小奶猫被水淋透,昂着脖子委屈地嗷了声。 “其实刚在路上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轩漓一把把拧着衣服上的水,“穷奇要我们帮他救出一位困在地下的老朋友,这位朋友,会不会就是鲲神?” 景杭顶着一头滴水的毛,偏要给轩漓拧头发:“救出鲲神和偷镇海灵石有什么关系呢?” 后者摇头,从铲屎的手下钻了出来:“不知道,没了镇海灵石,眼下最怕的就是暴雨。一场大暴雨必然引起地下水暴涨,这时候再来个上古鲲神……如果鲲神性本善,那倒好说。可要是鲲神性本恶,那就……” 那就要出人命了。 “……今天的天气应该不至于下暴雨吧。”景杭本能地想要掏手机却掏了个空。 “不好说,只要达到降雨的条件,人工增雨不是没可能。” 上一秒尚自我安慰的景杭,下一秒就被堵了回去。 “要不先在这等一会?”景杭拉上轩漓的手,在昏暗看不真切的滩涂上踟蹰徘徊,“看看后头还有没有人冲出来?” 轩漓温顺一点头,任由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景杭牵着自己。绯红的双颊巧妙地隐没于暗处,阵阵滚烫。 然而没走出几步,她便觉得脚踝一阵痒痛。俯身定睛一看,白细的玉腿上正伏着一只两寸来长的黑色软体动物,身体随着吸血的频率阵阵扭动。亮眼有光,正冲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细小的利牙。 ……是蚂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