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很薄很大的雪片,落在每个人的发梢肩头,来得又快又突然。
殷淮梦凝望着江随澜。
江随澜等了一会儿,殷淮梦一直没有说话。
他慢慢收起那挤出来的笑容,朝殷淮梦点头示意了一下,拽着狂扬转身要走。
大概,在这里遇见,只是巧合。
他这样想着,身后有人蓦地过来抱住了他。殷淮梦身上还有跋涉千里而来未散的凉气,他搂得那样紧,好像多舍不得。“随澜,别走。”他闷闷地说。
江随澜脑中一时间闪过了许多场景。
小银峰的日子,楼冰的脸,那铺天盖地叫人胆寒的琴音杀网。
“……仙尊,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说,“请松手,不要叫人误会。”
殷淮梦顿了一下,下定决心说:“误会什么?我们本来就是——”
狂扬把江随澜从殷淮梦怀里拽出来,挡在自己的身后,冷着脸说:“随澜主要是不想让我误会。”
江随澜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现在心绪很乱。
殷淮梦叫他别走的时候,他动摇得太厉害了。他的心都在发颤。就像当年师尊第一次吻他时一样,整个灵魂都在眩晕和狂喜。
师尊爱他,是吗?
想到楼冰,想到差点在殷淮梦手下死掉,江随澜才冷静一些。
殷淮梦看着狂扬,想到方才他和江随澜的一吻。他克制慌乱与愤怒,冷冷问:“你是谁?”
狂扬道:“我叫文词柳,是随澜的道侣。”
“不可能!”
狂扬玩味地笑:“奇怪,怎么不可能?不是我的道侣,还能是你的道侣不成?”
殷淮梦没法说话。
他和江随澜的确不是……至少没有正式结契。他那时候……
“他……他是我的徒弟。”殷淮梦上前一步,出奇的,看起来有点无助。
狂扬了然地点点头:“哦,原来你就是孤琴……尊者,现在算不上尊者了吧?我近来听了些关于你的传闻,为情破道,为情疯狂,好些人在传你要堕魔了呢。”
“我……”
“为了你那个刚刚找回来的师弟吧?”狂扬说,“好痴情啊,师弟刚回来,几百年悟的道不要了,修为也不要了……啧啧。”
江随澜震惊地抬头。
他忍不住开口:“师……你……无情道……”
殷淮梦经脉血气逆流,他忍了一下,上前一步说:“随澜!不是的!你听我——”
狂扬甩袖,一道魔气罡风削过去,殷淮梦没有躲掉——他现在修为、伤势,根本躲不掉,摔出去老远。
“看,”狂扬偏头对江随澜说,“若还是化境,伤再怎么重,这么小小一击,总不会躲不掉。啊……”
狂扬抬手,抚摸他的脸颊。他叹道:“何必再为这样的人哭。”
灯火月光雪色。
今夜一切都很美。
江随澜望着不远处殷淮梦狼狈而艰难地爬起来,哽咽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师尊会变成这样……他,真爱楼冰啊,我刚才还抱着希望,他是不是……”
江随澜说不下去。
到放烟火的时候了。
河上花船里的男男女女都走出来,岸边的人也聚了许多,大家都赏着烟花欢笑。
狂扬替他擦眼泪,擦着擦着,又亲了他一口。
他笑着说:“听说,烟花盛放时亲吻喜欢的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江随澜躲开他的手,低声说:“骗小孩子的。”
狂扬说:“我喜欢你是真的。”
江随澜说:“不要再这样了……”
他往后退出狂扬的臂弯范围,一抬头,看到殷淮梦身边多了两个人。
楼冰,和潜阳。
江随澜本来七上八下的心稳定了。
果然,是陪楼冰来的吧。
只是恰巧遇见他。
自己就像云片糕,虽然殷淮梦平时对它爱答不理,但在一起这么久,总有点感情。这点感情是多少点……他就不自取其辱了。
江随澜深呼吸一口,说:“我们走吧。”
“师兄,你没事吧?你伤这么严重……”楼冰搀着他。
殷淮梦说:“我没事。”
他把手臂从楼冰手中抽出来,去追江随澜。
楼冰眼眶霎时通红。
潜阳咬牙说:“我们也过去吧。”
“随澜!”
江随澜越走越快,狂扬拽了他一下,说:“我带你御剑飞。”
原地沉默片刻,江随澜摇了摇头。他转过身,面对殷淮梦的方向。
人流如织。
他们恰好停在碧河的一座桥上。
夜空烟花还在放,孩子举着糖人糖葫芦快快乐乐地跑过,空气中都是甜腻的味道。
江随澜好几天没觉得反胃了,但现在又有点想吐。
他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宝宝看见父亲太激动。
殷淮梦终于重新站在了江随澜面前,他有些怕江随澜再跑,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随澜,你听我解释,我的确不修无情道了,现在修为只是迷境,不再是什么尊者,但……”
江随澜打断他:“那天,那天我和楼冰一起在吞天鹏上,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
殷淮梦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