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通红着双目,痛苦绝望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周源末冷哼一声:“我就是要让你知晓...你在乎的人,于那些阳奉阴违、虚情假意之人的心里根本不重要。他们只是随时可以拿来牺牲的棋子罢了。”
“慕容宗叔...你、你。”秦冶盯着他,却说不出话来,声音愈发弱小,最终垂头丧气的靠在牢房的墙壁上,自嘲起来,“我自以为能逃脱这些噩梦,却最终还是陷入此般境地。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片刻宁寂后,秦冶心灰意冷道:“好,我答应你,与你合作。但前提是...待来日事成,你必须将魏帝交给我,让我亲自解决他。”
周源末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可以。你的一切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愿意同我合作,一起推翻大魏,一统九州天下。”
秦冶不再与他说话,有气无力的垂下了脑袋。
周源末低头瞥他一眼,淡淡说道:“半个时辰后,会有人来带你出去。我先走了。”
说罢,牢房外的男郎转步离开,阴暗潮湿的地室中便只剩下空荡与寂寥,以及无尽的忧愁。秦冶一步步慢慢爬回角落中,仰望着那方清冷石墙最上方的小窗,眼神空洞无光。他紧紧掐着自己的手背,哪怕捏出了青紫之色也未敢防守。
他终究...走到了这一步,终究还是没能护住最重要的人。秦冶懊恼悔恨,甚至想...当初若他没有答应沈攸之,没有选择襄助宁南忧,结局会不会与如今不同?
当年他听命于沈攸之,随着周源末一同投靠中朝、占婆等国,依照沈夫子所言,在周源末身边假意谋划筹算,实则是为了掌握第一手消息,为宁南忧通风报信。沈攸之心怀大志,欲借外力之手颠覆大魏,推土重来,力保宁南忧登上皇位,恢复国朝清明、百姓安乐,并为常猛军与四大世族平反呈冤。
他与沈攸之志向相投,在得知宁南忧之身世后,更是希望自己能圆满先人们的期盼,还复大魏之安宁,便毅然绝然的答应了沈夫子所有的请求,为他探查敌营情报,为他潜伏于周源末身边,随时随地听候调遣。
他与周源末在广信被抓后,他几乎毫无挣扎的,任凭拂风与烛影将他送回了会稽。他本以为自己应做的事情已经了结,可以安心呆在水楼之中准备度此残生,却没想到...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城阁浅之死,让他痛彻心扉。
他觉得这世道太不公平,真正的良善之人活不下去,那些刻薄寡恩、自私自利、无恶不作的奸猾之人却仍然好好的存活在这个世上,猖狂嚣张至极。
秦冶将自己抱成了一团,脸庞埋在臂弯中,失声痛哭起来,那隐隐的啜泣声悲恸凄凉,诉尽了他一生的不甘与愤懑。
周源末疾速走出地牢。台阶之上,水河正在枯黄的柳树下耐心等候着他。
男郎展露笑容,朝她跨步而去,温柔缱绻的说道:“让你等急了。我们走吧?”
水河凝望着他,又扭头朝那深暗幽黑的地牢入口瞥了一眼,默然片刻问道:“周郎,这里到底关押着什么人?”
周源末瞬即冷下了脸,眸光中的寒意渐起:“不该你知道的,莫要多问。”
水河与他对视,忽觉得背后一凉,不敢再有多问,只能安静下来。眼前的这个男郎见她乖乖听话,便又重新扬起了微笑,轻声细语的哄着她说道:“走,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
周源末拥着她往前行去,水河只好跟上他的步伐,不敢落后。
她抬眸望着身边的郎君,心底五味陈杂。自她从建业将周源末救出来以后,他便一直将她带在身边,从未想过送她离开。这四年多以来她在他身边,亲眼见他屠杀无辜之人;见他一步步走入深渊却不自知;见他渐渐失了本性,不再是原来的周郎。他每每行错一步,她便心如刀绞,可她却又贪恋于他的温柔,不愿打破这仅有的一丝美好,始终隐忍不说。
然而,近来几日故人故景总是会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梦中,惊扰的她不得安枕。水河愈发恐惧,害怕周源末走入更深的歧途,再无挽回的可能。
她的心事越重,周源末便越是对她温柔似水,不肯放她离开,却也不肯改变自己,搅乱了水河的心绪,使得她愈来愈无法在故人与他之间做出抉择。
命运好似一场能吞噬万物的狂涛骇浪,将所有人卷在其中,无法挣脱、无法自救,只能任凭苦涩艰咸的海水将自己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