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细语道:“阿轶,我知道...纵然你无法干预阿萝的抉择,心里却还是为她担忧害怕。可这件事情,你我都没有权力去管。她为此付诸了千年,若要她此刻放弃,又怎么可能呢?”
“我知道不可能,可我总还抱着些希望,盼着她能有一日为自己考虑考虑。”江呈轶一根愁肠挂肚,难掩哀伤。对于这个妹妹,他自小无比疼爱,从不愿她受一丝烦恼,可世事总不遂人愿...
江呈佳自孩童起接掌南云都,便时常遇到磨难。女娲后人的身份与使命,令她不能放纵自己追求天性,事事以苍生为先、六界为爱,一辈子没有自由、没有欢喜的守护着大地。
跟随覆泱来到人间,是她这一生中,做得最为出格的一桩事。从前江呈轶总盼望着她能够为自己追求一次,可当她真的做出惊天撼地之事,他又希望她能重新变回那个只守护万物生灵的江呈佳。
沐云轻声安慰着郎君,心中亦是百般惆怅:“阿轶,凭心而论、换地另处。假设今时今日遭逢大难的...是你,我也会做出与她一样的决定。反之,你也是。这世上唯有情一字最难割舍,哪怕为此丢弃性命,我想她也不会后悔。阿轶,我们既然不能改变什么,不如便替她扫清障碍,为她保驾护航。”
他们一众人,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向前,本以为能够凭一己之力,撼动那不可更改的天命,可却发现...他们越是努力,便越是深陷于此。
江呈佳有气无力地靠在沐云的肩膀上,闭上双眼,呼吸着她身上能让人安心定神的香气,低低浅浅的应了一句:“你说得对。我无法更改天命书上的一切,便只能尽自己所能,为她、为覆泱、为这人世间做出努力。”
天色濛濛间,剩云残日弄阴晴,远山黛青处留下墨白色,逐渐遮去余辉,堕入夜幕之中。
洛阳城的千里之外,北境的冀州之地,睿王据此地盘建立了一片祥和安宁的家园。这里的百姓,本以为会迎来一位荒淫无道、残暴无良的主君,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传闻中暴戾跋扈的睿王手下找到一处没有战火、没有权势斗争的祥和之地安心生活。
睿王入主冀州后,先以己身之血登台祭天,发誓誓死维护这一方土地的安宁,绝不再让战火卷席此地。他也确实凭一己之力,做到了这一切。不论是大魏、还是付贼的兵马,都不敢轻易踏足这片土地,不愿挑战曾经的九州战神之威名。他以强悍的月鸣军、精督卫之力,捍卫着冀州上下的平静,一日一夜无有一刻放松。
除此之外,在冀州的内政之上,睿王手段果断狠绝,几乎剪断了所有世族子弟贪墨为官的不正之路,大力提拔了一批寒门学子入府为政,同时为避免官位积冗,他与诸多士子共同商定重新施改官制,砍去了大半部分的闲职,令府衙内一片清明。不出半年,他又降低了农税与商税,减轻了民众的负担,与百姓一同休养生息,蓄力经济。他占地为王的这三年里,冀州并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如同置于无尽地狱似的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而是处处兴兴向荣、郡城街巷繁荣盛昌。
江呈佳与沈攸之一同来到这里,将将入城时便已觉察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在听到街头巷尾四处回荡着的歌颂声时,他们不禁感慨一叹,心中升起欣慰之感。
宁南忧终究是没有辜负他们的期盼,即便当初被魏帝逼至绝境,即便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也未有丢失本性。他,仍然是那个热爱世间、胸怀民生、心有丘壑的朗朗君子。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已经三年未曾相见的吕寻——吕承中。当他再次见到江呈佳时,仍未改变从前的礼数,恭恭敬敬的朝她行礼作揖道:“属下参见王妃。”
女郎盯着他那张饱经忧患、愈发坚毅的面庞,一阵感慨油然而生,她苦笑着说道:“吕将军,好久不见。”
吕寻咧唇一笑,遂而起身挺立,温和从容道:“阔别三年,实是许久未见。”
“红茶...还好么?”江呈佳迟疑了一下,低声问询道。
吕寻:“内子一切安好,时时刻刻念叨着王妃殿下,一直盼望着能与您再见一面。”
江呈佳略略颔首,未再继续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而是转身朝沈攸之望去一眼,遂即看向吕寻道:“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护送沈夫子。既然人已送到,我便不多做停留,就此告别了。”
她朝着吕寻稍稍福了福身,便转开脚步预备离开。吕寻有些惊愕道:“王妃殿下千里迢迢来此,只是为了这一桩事么?难道...您不想与大王见一面?”
江呈佳神情淡漠无波,青色黛眉轻轻扬着,冷着面孔说道:“我与他,早在三年前便已断得一干二净,又何必相见?再者,难道我想见他,他便会乖乖的站到我面前来么?他让你出来迎接沈夫子,不就是因为不想见我么?否则...他定会亲自前来。”
吕寻被她的话噎住,面色略显尴尬,不知该如何应答她的疑问。
江呈佳道:“所以,我也不愿意为难你,更不愿让大王勉为其难的与我见面,便就此作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