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余的光景,然而莫珠子并不想深究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春末的风中带着难得的温柔,她撇过脸去不想动,这么靠在这半高的树上真是太舒服了。莫珠子是个闲不住的人,遇到任何事情第一反应从来就不是回避。事到如今,她情愿龟缩在这一方天地里,一直闲适下去。
“多谢莫姑娘放行。”流云手里拿着一支玉笛,声音平淡无波,倒是听不出来有多感谢。他停在距离莫珠子一丈开外。脚边有一条一步来宽的小沟渠,横亘在他与莫珠子之间。
莫珠子睨了他一眼,那雅灰色的道袍在成片的嫣粉里显得格外好看。
“毕竟是三番五次救我的人,这点恩情都不记,那我也太不知好歹了。”莫珠子有些自嘲的说道。
“三番五次救你的人是师尊,并非在下,所以……”流云顿了顿,“姑娘可愿见师尊一面?”
莫珠子心跳漏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流云是给另外一个人当说客的。
“还真不拐弯抹角啊!”莫珠子叹了口气,随即极其冷淡地,“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莫姑娘为何不愿见师尊?”流云的衣袍随着明媚的清风微微摆荡着。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莫珠子轻笑出声。
“因为我不想回去,”既然来者明知故问,那她也不必拐弯抹角,“所以流云君也不必充当说客了。”
流云摇摇头:“在下不善言辞,更不喜欢说服他人,只是……无论是于私情亦或大义,姑娘都应该师尊一面。”
“私情?大义?应该?不不不……”莫珠子频频摇头,但言辞里并没有自暴自弃的意味,“我受了重伤,快要死了,好不容易抱住小命,所以只想躲在这里。”
流云嘴角微微一勾,上前一步:“莫姑娘恢复得很好,基本已无大碍,相信假以时日便可活剥乱跳一如往昔。”
“……流云君的话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莫珠子偏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流云微微欠身:“让莫姑娘见笑了。”
莫姑娘忍无可忍的翻了一个白眼。风吹动天空中的朵朵白云,阳光随着运动的移动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莫珠子耳边传来音乐的喧嚣,那是住在身体里的某些记忆在逐一的往外流淌。那是属于南知洲的,北冥听雪的以及自己的。
莫珠子伸出手:“这就是那片传说中的蓝月谷吗?”
流云目光落在莫珠子掌心那枝盎然绽放的桃枝,道:“是。”
果不其然,曾经对这片桃林充满好奇,没曾想会用这样的方式置身其中。她看着向半空,山峦一般的云团像北方的雪山:“若被利用的,被欺骗的并不是自己,我也能坦然面对一切,跟着大家未雨绸缪。”
“确实如此,”流云轻轻的点点头,表示赞同,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脚边的沟渠里,干涸的沟渠里盛满了落英,星星点点的嫣粉甚是好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遭受重创之后有本事阻绝一切在这世外之地夜观星辰,日叹落英。”
莫珠子眉头一皱,还没等她回味出流云话里的意味,对方已经继续了。
“莫姑娘,你并非逃避现实的性子,将自己封闭起来是否就能消除怨怒和疑惑?你在此处闲情逸致,当真是放下一切了?若历史即将重现,你真能袖手旁观?莫姑娘,你的人生动力,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个凌少?”
“你!”莫珠子倏然直立脊背,不可置信的看着树下的流云。
他一脸坦然,丝毫不觉得方才的话极可能踩到了莫珠子的逆鳞。
风与阳光与四下的花草泥叶摩擦出不一样的声响,在这样的氛围下,透着隐隐的不安。
莫珠子缓缓开口:“蓝月谷想必全面戒备,云梦山的态度前所未有。东西南北中各怀心思必定暗潮涌动……流云君无非想说事到如今,根本没人可置身之外。更何况身负天选者之命的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流云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灵鹤楼二公子、神兵楚公子还有姝婕姑娘或远离或背离最初的位置聚集于此,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
“……”莫珠子别过脸去,一副不吃这套的样子。
“既然当下局势莫姑娘一清二楚,那么就只有一个疑问,”流云抬起脸直视莫珠子,“若他们,若其他无辜者再次受累,你当真不会后悔?”
莫珠子必定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性格使然,她一直以来都有要保护他人的主观意愿。不管是曾经手持重剑的伴读辅助,还是如今手握神兵的天选者。
“……呵,”莫珠子冷笑一声,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流云君还说自己不擅言辞?”
“君子自谦而已。”流云微微一笑,倒是坦然。
“不仅能言善辩还很会煽动人心,排队买韩鸭子真是太屈才了,拯救天下更适合流云君呢。”莫珠子语中的讽刺毫不遮掩。
“一切谨遵师尊。”流云微微一笑,这个回答可真是一语双关。
“哼!云梦山巧舌如簧!”莫珠子嗤之以鼻的道,“话说得可真好听呢,事实呢?!人心本就是自私的,根本没那么多声明大义!”